只是,到底是野生野长的孩子,不管生气还是高兴都很鲜活。
可那也太鲜活了,怎么就看上一个……皇帝心里叹了口气,刚刚听到徐悦莲的话露出的笑,又消失不见了。
既来了赏花宴,自然也不好再摆脸色,他不动声色的调了调心态,兴致盎然的看着徐悦莲,
“你这丫头,倒是好利的一张嘴。”
边上徐修彦连忙出列,恭声道,“陛下,妹妹她有口无心,并不是诚心冒犯钟夫人。”
皇帝又是大笑起来,点着徐修彦,“你可没你妹妹可爱,你站一边去。”
说完,他打量了一番徐悦莲笑道,
“你倒是好胆色,竟然说名动天下的钟夫人嫌贫爱富,沽名钓誉……”
徐悦莲本来是想气曲云翘,同时也是为当年的霍十一娘,以及和霍十一娘一样无辜的许晗报仇的。
可没想到,竟然会被皇帝给听了去,顿时,她恭敬道,
“钟夫人从前的风采,小女也是仰慕的,许是如今年纪大了,这才妄下断语。”
“小女不过是心中不忿,这才出言反驳,还有小王爷,行事磊落皎皎如雪,竟被夫人乱说一气……”
曲云翘之前被徐悦莲和纯平公主说的哑口无言,她想不出话来反驳,可到了皇帝面前,再想不出来,万一皇帝对钟夫人印象不好,那影响的还是自己。
顿时,她的脑子飞快的转着,道,
“徐姑娘还请慎言,先生也不过是那么说了一句,先生是长者,那也是关爱之情,训斥我们小辈不也是应该的吗?
更何况,刚刚小王爷不是承认了她的才艺是杀人,杀狼,杀豹子吗?你何必揪着先生不放呢?”
后头纯平公主见曲云翘如此的避重就轻,一幅理所当然,为你好的模样,顿时来气,当即站起来,蹦到皇帝的身边,娇娇的嚷嚷道,
“父皇……儿臣要不会诗文你就不喜欢我吗?太子哥哥,臣妹要嫁不出去,你养不养妹妹一辈子……”
“那钟夫人刚刚可不是那么说了一句,她分明就是疾言厉色的训斥晗姐姐胸无点墨,说她父母放纵她,还有,还有,晗姐姐是王爵吧,那她穿王袍有什么不对?
钟夫人斥责她不该如此不伦不类,可明明王袍是荣誉的象征,难道那北蛮的军队是靠诗文打败的?
要是真让钟夫人把那些莫须有的东西说出去,坐实了,以后晗姐姐还怎么做人?
她王爷的威严还要不要了啦。”
纯平公主腻在皇帝的身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字字咄咄,曲云翘是绝不容许钟夫人被如此的诋毁,连忙反诘道,
“先生说的也没有错,这京中哪家姑娘不是要做到最起码的修身养性?
如果一个女子,这些都做不到,那她会做什么?提刀杀人,能够安抚内宅吗?“
“难不成她对着仆人,妾室,孩子也是提刀就行?”
“难道她将来辅佐夫君也靠着一把刀?”
站在一边的许晗只觉得头大如牛,为何这些人说来说去都在自己身上打转?
本来么,她这么大度的人,曲云翘的那些小心思,就当做是小姑娘间的争执。
私底下的挤兑争执,她可以看做小姑娘不懂事,懒得计较,可今日这是什么场合?
这是宫里的赏花宴,有两位娘娘,京中众名门闺秀,还有皇子,更重要的,是有她的男人。
她要是个寻常姑娘,被钟夫人那一通训斥早就无地自容了,再加上曲云翘那样谦卑的问她会什么才艺。
这分明就是挤兑她上场去丢脸。
这种种加一起,心态不好的人,估计会一蹶不振。
这师徒俩不惜毁掉一个人的前途,重要的是,她们之间是应该没什么仇怨的,这可不是长者的态度,分明就是恶毒!
在许晗看来,恶毒是不分年龄的。
刚刚她都说了她最大的才艺是杀人,杀狼,杀豹子,分明就是嘲讽曲云翘,这位姑娘却仿佛听不懂一样,现在还到皇帝面前提起,在许晗看来,这就是曲云翘欠收拾了。
既然欠收拾,那她就要勉为其难的收拾一下了。
她要收拾起人来,那是不会手软的。
她可不是那些怜香惜玉之人,毕竟,她也不是真的男人不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啊。
她朝前一站,给皇帝行了一礼,淡淡的看着曲云翘,问道,
“曲姑娘,你师从钟夫人,想必是极为擅长诗文的,不知你除了诗文还会些什么?”
曲云翘以为许晗要上场和她比试了,顿时心头兴奋,想着该如何的将许晗给压的死死的,最好是让她输的狼狈不堪。
她轻移莲步,缓缓上前,含羞带怯的望了一眼对面的萧徴,恭敬地福了一礼,道,
“我还会抚琴,制香,插花,茶艺,但凡女儿家应该会的,母亲都会督促我去学,虽说不上大成,也算是小有心得了。”
皇帝闻言,不禁点头道,“溧阳是个严格的,当初她自己也是什么都会,自然希望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一脸的满意,让萧徴心头大震,陛下这是什么眼神,该不会……他看了看边上的五皇子,就听皇帝对许晗说道,
“纯平很喜欢你,就连徐阁老的女儿也都对你赞叹不绝,当然,朕同样亦然,不过,朕也想知道朕的臣子除了武艺,还会些什么,武艺就不用说了。”
许晗不想让外人看戏,而且这样的纷争其实很无聊,不过,她既决定教训曲云翘,自然就要陷入进去,她朝皇帝一拱手,道,
“臣不才,这位曲姑娘会的,我都有所涉猎,我的成长,还有我的志向和别的姑娘都不同。”
“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不过,我父我母是天下最好的父母,他们从来不强求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对于我愿意做的事情,他们都是大力支持。“
“生为他们的女儿,是我平生幸事,钟夫人斥责我也就罢了,可不该带上我的父母,他们不该被人诋毁。”
“曲姑娘会的,精通的,即使我只是涉猎,不精通,没心得,我倒是愿意和曲姑娘请教请教。”
“也想让小有心得的曲姑娘指教我这个不精通之人,可否?”
听到她自承不精通,又是指教,又是请教的,曲云翘面上不其然的露出了些微的蔑视。
皇帝眉头微动,闪出一丝笑意,刚要说话,就听边上的萧徴忽然站起来,负着手,走到曲云翘的跟前,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曲云翘顿时喜出望外,也有些紧张,她拉了拉衣角,想垂眸看看自己的衣裳有没有乱,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她动了动唇,刚想说话,就听萧徴冷冷地问道,
“今日这宴会到底是做什么的,姑娘应该知道吧?”
曲云翘当然知道的,她点点头,又赶紧的摇摇头。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萧徴冷声道。
曲云翘人都有些傻了,实在是萧徴的声音太冷了,她赶紧道,
“不不不,我就是进宫……世子如今也二十多了,还孑然一身,不仅仅是陛下和娘娘挂心,就是长公主也是……”
“大家都盼望着世子能够娶亲,今日的宴会……”
曲云翘不知道怎么说,她想说今日的宴会做什么大家都知道,可到底女子的矜持,她说不出口。
一时间,整个人手无足措起来。
萧徴嗤笑一声,“我祖母牵挂,陛下娘娘都牵挂,这就是说让我娶亲么,那你说,我该娶谁?”
曲云翘面上一片红,她,她哪里知道,她当然想让他娶自己啊。
她有这个意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更何况,今日钟夫人为何为难许晗,先生的心思,她自然是明白的。
“那有何不可,曲姑娘才貌过人,是京中有名的闺秀。”一边嫌命长的五皇子接过话头。
“才貌过人,可还是不够美,我喜欢美貌的,独特的。”萧徴说道。
五皇子张大嘴巴,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你的意思是曲姑娘不够美貌?”
这话一出,就是惠妃都捂着脸了,自己的儿子怎么成了棒槌?
难道是被关在府里关傻了么?
许晗忍了忍笑,哎呀,她都还没展示才艺啊,只希望曲姑娘的心脏能够强一些,不要被萧徴轻易打败。
萧徴又是嗤笑一声,问道,“曲姑娘觉得自己十分美貌么?”
曲云翘原本手足无措,这会变成了手脚冰凉,仿佛置身冰窖,又觉得受到了屈辱。
她是京城第一闺秀,如何就不够美貌了?难道她不美貌么?那为何大家要把那殊荣给她?
不就是因为她美貌么?
可她难道能和萧徴说她十分美貌么?那她女孩子的矜持不就没了?
五皇子从前就是个爱好美色的,见曲云翘这会整个小脸惨白惨白的,顿时心头不忍,一个美人浑身微颤,怎么都看不下去啊。
当即他豪气万丈的上去给曲云翘解围,
“你这就是不对了,常言道,娶妻娶贤是吧,曲姑娘会这么多……那持家……”
萧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五皇子,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去问曲云翘,
“你觉得自己十分贤淑,会持家是么?”
曲云翘顿时摇摇欲坠,羞愧难当,泪水刷的如同一条蜿蜒委屈的河流,越流越粗。
她抬了抬脚,想到上头皇帝和各位娘娘都在,想要飞奔离去,可一旦那样,以后她就没办法在京中闺秀中立足了。
五皇子听了萧徴的问话,顿时又张了张嘴,可以塞的进一个鸡蛋。
这个萧徴,真是戳人心窝,哪里有这样的问人家的,曲云翘无辜的,隐忍的模样让五皇子心疼坏了。
曲云翘颤巍巍的站在那里,忍受着众人一样的目光,事已至此,她心一横,刚要跪下去,就听萧徴的声音响起,
“曲姑娘,你觉得我说的难听吗?你心中很不甘是吗?真的对不起哦,我们真的没缘分。”
“你看,你也不美,又不贤惠,咱们是真的没缘分,更重要的……”
他顿了顿,态度变了变,“论起辈分来,你母亲和我祖母是姐妹,那你是我的长辈……”
“所以,不好意思啊,长辈……姨……母……”
他一口一个长辈,一口一个姨母,叫得曲云翘面色发白,脚差点软了下去,要不是一口气在胸口横亘着,早就昏死过去了。
按理说今日曲云翘是不能来这样的选亲大会的。
可坏就坏在,皇家什么都要遮羞布,这样的选亲会偏生不说选亲,说是赏灯宴,要不让怎么在元宵节设立呢。
谁也没想到,曲云翘竟然对萧徴有这样的心思……
其实,曲云翘有这样的心思也不奇怪,因为溧阳长公主虽然说是公主,其实是先帝收养的公主,不过是一个武将的女儿。
因为武将对先帝有救命之恩,又因为溧阳长公主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先帝就将她接入宫中养着。
并且给了她公主的名头,虽叫溧阳,不过是个空头公主,和淑阳长公主这样的是没得比的。
到了当今这里,因为溧阳长公主和皇帝的关系很好,这才升了长公主。
所以,溧阳长公主,钟夫人知道曲云翘的心思,也从来没阻拦过。
而瑜贵妃这里,下帖子的时候,也下了好几个不能参选的姑娘。
有两个是订了亲事的,就想着反正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就没在意了。
却没想到,曲云翘怀着别样的心思,还弄出这样一出来。
瑜贵妃揉了揉额头,皇帝也很意外,他只以为曲云翘对许晗发难,是看不过去许晗身为女儿,却获得那样多的荣耀,所以才会用女儿家的特长去为难许晗。
可大家都是成年人,眼神锐利的很,哪里看不出曲云翘的心思。
这么想着,他瞟了眼萧徴。
萧徴沉着脸把曲云翘给问的羞愤欲死,就和个没事人一样的退到了一边。
五皇子听到萧徴说到曲云翘的身份,这才想起,这个也是他的长辈,顿时闭了嘴。
曲云翘咬着下唇,她自多年前就稳坐京中第一闺秀的宝座,德容言功样样都是闺中典范,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最好的,可在某一天,听到两位少妇说起当年霍家十一娘。
她才知道,竟然还有人比她好,可偏偏那个人让人看到的是舞枪弄棒,反而把闺中该有的给隐藏了。
就算如此,人都死了,还是让人怀念。
她觉得有些不忿,但死人就是死人,比不过活人。
在她见到许晗的时候,萧徴扬言不娶的时候,就查过了,这个萧徴从前就和那个霍十一娘打的火热,如今霍十一娘死了,萧徴又和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搅和在一起。
她哪里看的下去。
今日如果她走了,那就是颜面无光,比不过一个不男不女的。
她努力的让自己定下来,不过是个样样不精通的,她就不信比不过。
她一定要赢!她不会给许晗任何机会的,不会让她在京中名声大噪。
是的,她是长辈,呵,长辈,那她就来教训这个小辈。
她抬起头,看向皇帝,道,
“皇帝舅舅,今日娘娘请我来,不过是凑凑热闹,不如就请舅舅做一做这仲裁之人,小王爷说要讨教,那就让我来教教她,什么是女子该有的。”
许晗笑了笑,正好,她的座右铭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不留隔夜仇,当场报了最舒心。
这位曲长辈总是想要她好看,那她也不能让长辈失望啊,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好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