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光棍赵大山在马老哈死去的第六天晚上一根绳子吊了脖子走人了,这让整个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惊得半天都不知道该咋的了。醒过神儿来的老少爷们儿们摇头叹着赵大山这辈子可怜的同时,纷纷奔走着帮忙操办赵大山的后事。几个与赵大山一茬的老爷们红着两眼掉着泪,咒骂老天的不公。
老光棍赵大山没了,这后事的操办就落到了赵淌油的肩上,虽然这些日子他正巧妮儿的事儿心里犯疙瘩,可死人这事儿,天大的事情,其它啥事儿都不叫事儿了。老光棍赵大山没有后人,这后事儿不光是他们赵家的人在看着他赵淌油,整个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都在看着他赵淌油。这也怪不得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一来因为赵淌油是这个寨子里的人尖子,又是他们赵姓人家的人头,二来也因为他赵淌油有愧于老光棍赵大山,这事儿要是有别人经手操办的话,就让他赵淌油在这个寨子里站不住脚儿了。赵淌油放下绕着钱串儿和巧妮儿的心思,开始指东指西地支使着赵家人伐树的伐树,请木匠的请木匠,找阴阳先生的找阴阳先生,一时间很是停当。
有人说老光棍子绝后,随便做个棺材挖个坑儿给埋了算了,哪还有这么多的说道儿,还请阴阳先生给找块风水坟地。赵淌油一听这话,马上就不高兴了,瞪着眼说不管咋的,也得把赵大山的后事儿操办得像一回事儿。赵淌油瞪眼了,别人也不敢在说别的啥子,就只好依着赵淌油的话把阴阳先生给找来了。
阴阳先生在老光棍赵大山的房门前站了一阵,来回看了看赵大山的两间破房子,眉头皱了一阵,回头向赵淌油说赵大山的阳宅不是绝后的宅子,按光棍发丧,怕是对老光棍在阴间不好。赵淌油听阴阳先生这么说,马上心里一个激灵,皱起眉头看着阴阳先生问该咋的一个操办法儿。阴阳先生轻车熟路,想也没想就给赵淌油出了个主意,说这个时候能给赵大山招一个招魂打幡的过继儿子最好,这样就能让赵大山的魂儿在阴间能抬起头来。
赵淌油听了阴阳先生的这话,马上在心里寻思咋的这个时候给赵大山找一个愿意过继过来的儿子。他思摸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赵大炮。
赵大炮和赵大山是平辈分的兄弟,虽说已经出了五服,但总归是同一个祖宗的血脉传下来的兄弟。虽说赵大炮和赵大山是同族的兄弟,但平日里两个人的关系并看不出有啥子兄弟的情分,老光棍赵大山看不管赵大炮那张噗噗哧哧胡说冒撂的嘴。赵大炮又觉得赵大山穷正经,就这样,两个人并不往来。今儿赵大山没了,赵大炮见同族的人尖子赵淌油屈身来找自己,虽然心里知道会是赵淌油因为赵大山的后事要自己去做点儿啥事儿,尽管他有些不大乐意,但还是两条腿扑蚂蚱似的跩腾着迎上赵淌油,满脸奉迎地笑着从衣裳的口袋里摸出一支不知放了多久的皱皱巴巴开了粘口又筒了半截的洋烟递上去,很是恭敬地向赵淌油称呼了一声“油爷”。
赵淌油没有去接赵大炮递上来的洋烟,反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洋烟,抽出一支递给了赵大炮。
赵淌油的这支洋烟让赵大炮受宠不浅了,他慌忙把手里的那只筒了半截的洋烟塞回到衣裳口袋里,两手在衣襟上来回擦了几下,这才双手接过赵淌油递过来的洋烟。
赵淌油见赵大炮接过了自己递过去的洋烟,这就居高临下不依也得依的口气向赵大炮说了话:“今儿过来找你,是想跟你说件事儿。赵大山这不是没了吗?阴阳先生看了赵大山的阳宅,说赵大山不是绝后的命,这个时候应该赵大山过继个后人牵魂打幡。我把咱们赵家人琢磨了一圈儿,觉得你们家铁砣过继给赵大山比较合适,这就过来跟你说这事儿了。”
“油爷,你是说这个时候把我们家铁砣过继给赵大山?”赵大炮听了赵淌油的话,不相信自己的两个耳朵眼儿似的怔在那儿,拿着赵淌油递过来的那支洋烟的手不由得在头皮上划拉了两下,皱着两个眉头盯着赵淌油,整个身子哆嗦了两下,嘴里这样重复着问了一声。
“是啊,我是这样琢磨的!”赵淌油理所当然地瞅着赵大炮,很是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样琢磨应该不会有啥子不妥的地方。我知道这个时候让铁砣过继给赵大山委屈铁砣了,但也不能让他白受这份委屈,我当这个家了,等把赵大山这事儿利索了,赵大山的那两间房子和那片宅子归他铁砣了。还有地理的收成,都归他铁砣。另外,铁砣这眼看着也该盖房子找媳妇儿了,赵大山下地之后,我立马拿出二百块钱给铁砣准备盖房子的砖头,我再牵头让咱们赵姓人家每家出一百块钱帮着铁砣把新房子盖起来。你也知道,我赵淌油说得到就做得到。”
赵大炮虽说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辱人,但心里还是不由得琢磨了一阵儿,老光棍子的那两间房子虽说破了点儿,但一屋顶子的好梁檩,现在的人盖房子,也很少有人家用那样的料子做梁檩了。再说了,眼下铁砣到了这个年龄,也该有几间房子备着让人给说媒拉纤儿了。有老光棍子的那一屋顶子的好梁檩,自己再给铁砣盖房子,也不用太费心思考虑梁檩的事儿了。还有,赵淌油拿出二百块钱,姓赵的人家每户再拿出一百来,铁砣的三间房子自己就不用咋的破费了。另外还有老光棍子地里的收成,这事儿看起来是有些辱人了,实际上算来,可真是一个天大的便宜。虽说自己平时跟老光棍子不对眼儿,可老光棍子已经死了,也没有那么多的说道儿了,就算是他老光棍的魂儿在阴间看不上自己捡了他的这个便宜,他也没啥招儿。再说了,就算寨子里的人看出来这事儿是个大便宜,但有赵淌油出面,谁也不敢有啥子说道儿。赵大炮这样琢磨了一阵儿,觉得这事儿虽说委屈了,但也很值得。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怕是这事儿也不一定就能很顺当地应承下来。他担心的不是这事儿会给别人家抢去了,而是自己的儿子铁砣。就铁砣那个性子,又臭又别的,弄不好会为这事儿跟自己翻脸,闹出啥子让满寨子里的人笑话的僵局来。思摸到这儿,他不由得身子以一个栽棱,脸上有些难色地向赵淌油笑了笑,嘴巴张了几下,倒没能说出啥子来。
“咋的?”赵淌油见赵大炮脸上泛出难色,马上皱起眉头整起脸来,盯着赵大炮问。
“没咋。”赵大炮硬着脸子陪着笑说,“我这儿到没有啥儿,就怕铁砣他……。必定铁头不是多小的孩子了,都是大人了,自己有性子,好多事儿有时候我在他面前说的也不算一回事儿。我琢磨着这事儿,等会儿还是你油爷跟他商量吧。有你油爷当面跟他商量,他也不敢翻出花儿来。”
赵淌油一听这话,马上就不满意了,瞅着赵大炮有些发脾气地说:“咋的?自己的儿子自己还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现在长大了就能上天了?”
“铁砣那脾气,也不知道仿了谁了,又臭又倔的,我怕跟他说不到他心里去呀。”赵大炮见赵淌油不满意撂脸子了,马上很委屈地说。
赵大炮的这话跟让赵淌油心里窝火,他赵淌油在这个寨子里是啥样的人物,在这个寨子里算是说一不二了,有谁敢这样推脱他赵淌油的话?今儿倒让他赵大炮闪了这样一个难堪,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在这个寨子里,自己再说啥子,就会有人当自己在放屁了!他真想上去给赵大炮两个很响的大耳刮子,为自己这个时候给赵大炮屈闪了的找个补偿。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心里的火气,因为赵大山的事儿还在等着有个结果。
“油爷,这是啥事儿呀,我满心地支持。虽说老光棍活着的时候我跟他不对乎,可必定都是赵家的人,老光棍这事儿能办得风光了,是咱们整个赵家人的体面,可我真的当不了铁砣的家啊。你也知道,我负不了重,土地到户的这几年,家里地里全指望着铁砣和他娘了,我在这个家里说话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赵大炮见赵淌油发了火儿,马上求情似的向赵淌油解释着说,“铁砣书没念几年就下来跟着他娘家里地里忙了,我觉得那么小的孩子就吃苦受累,平日里也就依着他。没想到眼下这孩子大了,有了脾气了。油爷,这事儿不是我将军你,你跟铁砣商量吧。我琢磨着你跟他商量,要比我跟他说好使。一来你是咱们赵家的头人,比我说话有分量。二来,铁砣平日里跟他娘显得亲,心里也不咋的待见我,我在他面前说话就跟风儿一样,在他心里没个影儿。”
“哟,长大了就有性子了?”赵淌油听赵大炮这么叫苦似的说,马上就撇嘴不满地回了赵大炮的话,“我就不信了,他铁砣还能大过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