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赵淌油和赵大炮两个人说着铁砣的这个时候,铁砣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了。他瞅了瞅赵淌油和赵大炮,把肩上的锄头靠着院墙一放,也没跟赵淌油打个招呼,就往屋里去了。
赵大炮瞅着赵淌油,向赵淌油用手一指铁砣的后脊梁影子,说:“油爷,你看这孩子,连个招呼也不会跟你打了,越大越不识数了。”
赵淌油倒没有理睬赵大炮,而是向着铁砣的后脊梁影子,很是太爷地喊了一声。
铁砣听到赵淌油的喊,站下来回头看着赵淌油,眉毛一下子拧成了疙瘩。但是,出于礼节,他还是僵笑了一下,向赵淌油喊了一声“油太”。
“你过来,油太今儿有件事儿想跟你说叨。”赵淌油见铁砣站下来,几乎没有啥子表情地向铁砣说了一句。
铁砣听着赵淌油这像从鼻孔里冒出来的话,心里就更不是啥子滋味儿了。刚才进院子的时候影影绰绰地就听他赵淌油说啥子“有性子”了,这个时候又这样的口气招呼自己,今儿该不会他赵淌油要找自己啥子麻烦吧?可自己没有招惹他啥子呀!
“你也知道了,咱们族里的赵大山没了,今儿油太就想跟你说叨说叨赵大山。”赵淌油见铁砣依着自己的话回过身来,容不得铁砣有啥子推脱地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了铁砣。
铁砣的脸上马上就更难看了,他瞪着赵淌油,用手指着赵淌油说:“你是狗眼看人低!我们家现在是穷,可我们不眼馋老光棍的那两间破房子!平时敬着你,是因为你在太爷的辈分上。今儿过来这样作践我,我就跟你不客气了!你别以为你手里有两个钱比别人家日子过得宽敞,你就咋的一回事儿了!敬着你,给你脸子,你算是太爷,不敬你,你连个鸟都不是!我裤裆里的鸟我撒尿的时候还低头看看呢,你算个啥儿?你就想想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吧,要不是你坑了老光棍,他能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吗?你还有脸过来跟我说啥子过继,是你害得他赵大山断子绝孙,招魂扛幡的事儿就应该由你来做!”
赵大炮一听铁砣这样跟赵淌油吵嚷着说话,这可是逆了天了,赵淌油是赵姓人家的人头,是这个寨子里的人尖子,谁能得罪得起呀!铁砣这孩子今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竟敢这样辱骂这个寨子里的人尖子,不知道这会惹出多大的事儿来!他马上就蹶蹦过去动手打铁砣。
铁砣躲着赵大炮,仍旧用手指着赵淌油,不依不饶地向赵淌油嚷着说:“你不要以为你在这个寨子里比别人尿得高泚得远,告诉你,你在你们这一茬人当中是个人物,在我们这茬人中,你啥也不是!”
赵淌油给铁砣的话嚷得顿时满脑门子的火气,他抬手指着铁砣,嘴唇子哆嗦了老半天,竟然不知道该咋的回击铁砣了。也就是这个空儿,他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以前以为自己真的是赵家的人头,真的是这个寨子里的人尖子,咋的也不会想到铁砣敢当着自己的面把自己撸得一文不值,也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寨子里年轻的一茬人当中会是这样的身份。
这个时候的赵大炮很是慌张,铁砣这样得罪了赵淌油,以后这个会因为这件事儿,在这个寨子里这个家的日子就不会顺当了,赵姓的人家会因为这件事儿把这个家踢出去。赵姓人家不把这个家看成赵家人了,也就不会伸手帮助这个家了。别姓的人家会因为这个家失去了整个赵家当后盾,欺负这个家也就没啥子胆怯的了。他来回蹶蹦着要打铁砣,似乎这样可以给赵淌油找回脸面来,可是,他来回蹦跶,铁砣就来回躲着他,折腾得他张开大嘴喘粗气了,他也没能打到铁砣一下。他见自己实在打不着铁砣,就蹶蹦几下到赵淌油的面前,扑腾一声给赵淌油跪下了,嘴里油爷长油爷短地向赵淌油赔着不是。
谁也不会想到,平时在这个寨子里跺跺脚就能让这个寨子抖几抖的赵淌油这个时候只是脖子脸涨得通红,两眼紧盯着铁砣,啥子话也说不出来了。要是搁在以往,这还了得,他赵淌油一声招呼,不需要别人帮忙,就他的几个儿子一准能把赵大炮他们家闹得天翻地覆。可今儿,不知道是铁砣的行为让他觉出怕来,还是铁砣的话让他吞咽不得了,他倒显出了从来都没有过的冷静来,尽管他的心里在烧着火气。
“油爷,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啊!你是大人有大量,他是个毛蛋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赵大炮跪在赵淌油的面前,磕着头向赵淌油求饶说,“你要怪罪就归罪我吧,是我没能把这孩子调教好。”说着,他抬起一只手,在自己的脸上很响地扇了几个大耳刮子。
赵淌油没有阻止赵大炮,也没有向赵大炮说啥子,在赵大炮的耳刮子声响落音之后,他转身离开了赵大炮他们家。
赵大炮见赵淌油离开了自己家,两手摁着髁膝盖从地上站起来,瞅着铁砣埋怨着说:“你这孩子,咋的还不懂事儿呀!这回你把他赵淌油得罪了,以后咱们家就有的麻烦了。”
铁砣瞅了一眼赵大炮,说:“爹,有他赵淌油,咱们家的日子这样过,整个寨子里的日头这样从东天升起来落到西天。没有他赵淌油,咱们家的日子还是这样过,这个寨子里的日头还是从东天升起来落到西天去。”说完,他就没事儿了一样回屋了。
赵大炮瞅着铁砣的后脊梁影子,现在的天真的是变了,毛蛋孩子都长起来了,啥事儿都不像以前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