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抠越发觉得亲家这话说得有些不对调儿,但有琢磨不出亲家为啥子会说这些话。不过,出于礼节,他还是不停地向亲家点着头,算是认同亲家的这些说法儿。
“人到了这个岁数,很多想法儿也就是想法儿了!”马天宝的老丈人很遗憾似的叹了一口气,说,“有时候做梦都想着能再年轻十岁、二十岁的,要是那样的话,你就瞅着趁这个世局我会咋的一个踢腾法儿吧,一准能踢腾出一个三六九来。可这岁数不饶人,有这份踢腾的心思,没那份踢腾的精气神儿了。”
马老抠心里虽说对亲家的这话觉得迷糊,但脸上还是随和着一笑,说:“人道了这个岁数,还能有啥子想法儿,能平平稳稳地过上几年舒心的日子就算是咱们的大造化了。”
“是啊,岁数不然人,可我这心里还是觉得不甘。咱们是没有多大的踢腾了,可我就指望着孩子们能有个能为,把日子过得光光亮亮的。”马天宝的老丈人紧瞅着马老抠。
“是,当爹的都是这个心思。孩子们的日子过得顺心了,咱们也就顺心了。”马老抠点了点头说,“不说孩子的日子能过得多光亮,只要啥事儿都有个顺心,咱们瞅着也就安心了。”
“你说的倒是,可就指望着那几亩薄地,孩子的日子能会有个啥子光亮?年年干,年年干,你就挨着村子扒拉着找吧,有谁家从那几亩薄地上发了家?”马天宝的老丈人摇着头,一脸委屈地说,“咱生来是庄户人家,不是我心里看不起咱们庄户人家,我是心疼。我就后悔着年轻的时候没有学一身手艺,我要是年轻的时候学了啥子手艺,我才不跟这几亩薄地缠呢!这几亩薄地,你就是缠上人老几百辈子,也缠不出啥子花儿来。缠一辈子穷一辈子,缠两辈子就穷两辈子,缠人老八百辈子,就穷人老八百辈子。我就想着自己的这几个孩子都能有手艺离开这几亩薄地,可他们几个手脚都笨,啥子手艺学得都不出眼,活该他们这辈子还跟这几亩薄地纠缠。当初压,我看着闺女是块儿料子,就送她学了裁缝。可闺女现在嫁到你们家了,是你们家的人了,我也没法儿支使她去镇上或者城里开裁缝铺子了。”
马老抠听到这话,心里似乎有点儿明朗了亲家一直说着的那些话是咋个的一个意思。他瞅着亲家,嘴巴张了张想接着亲家的话说点儿啥子,可又不知道该说些啥子。自己又能说些啥子呢?这些日子就扫听到说儿媳妇儿有出去开铺子的想法儿,只是没有个落实,自己也不好向儿媳妇儿打听。今儿看来,亲家跟自己喝这顿酒应该就是为着这件事儿的吧。
马天宝的老丈人见马老抠不说话了,瞅着马老抠看了一阵儿,就很干脆地撂出底细说:“咱们这辈子也活不出啥子成色了,就看孩子他们自己的了。我听闺女说天宝想去学理发开铺子,我琢磨着这也是个营生儿。你到集镇上和城里看吧,他们那个理发排场,可不像你一担挑子满村子转。他们那个理发,价格还高还是现钱儿,人还多,不光是老爷们去理发,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都排队等着。你这满村子转悠,要等到庄稼季儿才能收点儿粮食啥的,跟现在他们理发铺子里比不了。”
“这……”马老抠彻底明白了这顿酒是啥个一个意思,他咋的也没有想到儿媳妇儿会把亲家搬过来给小天宝说情。他瞅了瞅身边的小天宝,又瞅了瞅亲家,抬手在头皮上挠了一阵。
“我知道你的担心,这些年了,你也没有烧受委屈,担心着天宝他们会踢腾出啥子麻烦来。眼下这个世局,跟以往不一样了,你看看吧,能踢腾的,不管大踢腾还是小踢腾,都开始踢腾了。就难你们寨子里的赵淌油来说,他要不是踢腾着东集买西集卖贩卖牲口,他能在你们寨子里过得这么光景?依着我的意思,等卖后你就让天宝出去学理发开铺子吧,家里有个啥活儿,不是还有儿媳妇儿在家吗?就算是你们忙不过来,到我们家打个招声儿,还有啥子难为的?”马天宝的老丈人紧盯着马老抠,容不得马老抠再有啥子推脱地说,“咱们心疼孩子是心疼孩子,不能因为心疼孩子就困了他们的手脚,省得以后他们对咱们有啥子抱怨。”接着,他又跟马老抠说了些当前的局势,说了些家长里短的话。
马老抠实惠再也找不出啥子理由不答应小天宝去学理发开铺子了,亲家把当前的局势和家长里短的话说了这么多,自己再有个啥子说道儿,在亲家面前就显得不通情理了。他向亲家点了几下头,然后端起一盅子酒,皱了一阵儿眉头,瞅了瞅亲家,自个儿把这盅子酒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