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下台阶,伊西就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她一扭头,马路边一个高大的黑影倚身斜靠着车子,昏暗的天色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对方身后那辆车子的轮廓很好辨识。
她也不知道最近撞了哪门子邪,伊西在心里暗忖,好像走到哪儿都能碰到钟牧迟这个人?
伊西慢慢走过去,对方目光如夜炬盯住她,眼睛里有淡淡笑意,“这里的伤心粉很不错,就是有点辣。”
他说话的时候似乎还没有缓过这股辣劲儿,倒抽了几口凉气。
伊西扑哧一笑,笑完才察觉到对方直勾勾瞅着她,专注的眼神让她心头如擂鼓咚咚乱跳:“你对小城倒是挺熟悉的啊?”
钟牧迟似笑非笑,夜色融在他的眼睛里,像抹忧伤浓稠得化不开,“谈不上熟悉,以前恰好认识一个女孩,她向我推荐了这个。”
“你女朋友?”伊西似懂非懂,脑海里有什么模糊影像快速闪过,却一个也没有抓住。
钟牧迟撇过头来打量她,挑起漂亮的眼角,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神秘感:“你真的不记得了?”
伊西满脸错愕,支支吾吾问:“你说我吗?”
她的表情要多么无辜,就有多么无辜,钟牧迟这下可以确定,她是真的忘记了。
是啊,又有谁会记得一个陌生人?
只是,他仍然没法排遣心底涌上来的一丝丝失落,为什么只有她不记得呢,明明第二次见到她,他一眼就认出她了。
她的勇气不停往上冒,白白的纯洁,又脆弱易折,很像一种叫水仙的植物,
他拉开车门,对她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伊西有些迟疑,就听见他掏出手机给110打电话,“嗯,城市花园25栋天台有人跳楼,麻烦你们尽快派人过来。”
挂掉电话,他朝伊西无奈地摊了摊手,眼里闪过一丝调侃的笑意:“现在可以去找回你的记忆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伊西很担忧地撇头问他:“你打算怎么和110解释?”
钟牧迟目视前方,笑得不动声色:“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伊西努了努嘴,很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又扭头继续坐好。
好,她就去看看,这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二十五层楼高的天台,夜风很大,伊西刚从楼道门口走出来,两腿就开始有点不受控制的抖起来。
她眯着眼,不敢再往前面多走几步路。
钟牧迟走到天台边上,放眼朝四周望去,视线十分开阔,万家灯火都在他的脚下。
两年前,这栋楼也是小城最高的建筑。
后面传来伊西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声:“喂,你别站在那里,很危险的!你听到没有啊?”接着楼梯口的白炽灯,她看到站在天台边缘的钟牧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哪知对方不断不听她的劝告,反而回来把她给拽过去。
伊西腿抖得厉害,还不到天台边上,整个人就直接瘫软成泥,坐在地上死活不肯再动了。
钟牧迟蹲在她身边,满脸都是揶揄之色:“你不是要克服恐高吗?”
伊西擦掉眼角的泪珠,摇头,她只在这里试过一次,那天没有风,她不敢看别处,眼睛就始终盯着西边那顶渐渐下沉的夕阳。
“比赛后来如何了?”
伊西有点囧,再次摇摇头,因为太害怕了,所以她只能退出那次的排舞。
“记起来了?”
伊西很不情愿地点头。
她的确忘记了,两年前,她在这个天台见过钟牧迟的。
那个时候夏天才刚刚开始热起来,这个楼盘才竣工没几天,伊西是趁着下班后这里没什么人偷偷溜上来的,当时连电梯都没有,她爬到二十五楼,两条腿已经开始有点发软了。
一推开天台的门,西边漫天烧红的霞云就如同波涛万顷冲进她的视野,而惟一的遗憾是有个长长的黑影如同一条笔直的裂口割开眼中的夕阳。
那个人好像站在悬崖边上,下一秒随时可能掉下来。
伊西的心猛地紧缩成一团,她掏出电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拨打110,一接通她反而哑口了。
黑影已经转过身来,是个神色飘渺的男人,他看到她惊恐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玻璃镜片,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跳楼。”
过了好一会儿,伊西听到话筒里“喂喂喂”了几声后变成忙音,埋着头沉默地把手机收回包包里。
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似乎没有往前再走一步的意思。
男人眯起眼打量着她,态度不怎么客气:“这个禁止闲人进入,你是怎么上来的?”
伊西努起嘴角,指了指正在捶打的两条腿,“走上来的啊,要不是为了克服恐高,我才不会上这儿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