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四）

2016-01-07 作者： 崔老三

山鬼（四）

妖界初定之时，仍是偶有烽烟，清珣一心付与魔祸无暇分身，便由乐族之长锦蕴代为处理。

锦蕴此人温顺柔和却颇有见地，他处事果敢仁慈，有时连清珣都自叹弗如，偏生又是一副老实持重的模样，御下张弛有度，颇受尊敬。

那一日，他与木魅战于沃野却遭人暗算，身受重伤之后逃入无尽山被席萝所救，朝夕相对一室共处，那姑娘猴精一样总是在林中上蹿下跳，他喜安静，养伤期间便常于树下抚琴，伏羲氏虽为上古神兵，但若不注入杀气却也只似一般乐器，音色醇厚清越，在山林之中回响激荡。

“席萝姑娘，这些天蒙你照料，我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然而现在妖界当中尚有很多事情待办，恕锦蕴不能长留。”锦蕴说这些话的时候席萝并不在附近，堂堂的一位乐族族长只敢在山洞里对着面空墙说话。他怀抱着伏羲氏，恭恭敬敬的鞠了一礼，然后起阵离开，一瞬之间，只留下冷清的风儿打着旋绕过洞口。

所以，当席萝摘了一兜野果回到山洞时，，锦蕴早就不见了踪影，向来看得很开的山鬼往地上一坐，擦擦蜜桃便开始咬，她气哼哼的，似有些不平，连那桃核都在唇齿间咯咯作响。

“真是个坏人，我救了豺狼虎豹都会收到几只兔子作答谢，，他却说走就走了，都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吃的差不多了，席萝便仰躺在地上抱怨着，她生长在无尽山中，虽然与禽鸟牲畜为伍，徜徉天地不受约束，但很少能遇到妖族，锦蕴虽然在她面前有些呆头呆脑的，但终归可以陪她说话为她抚琴，给她讲她从来都没见过的也从来也没想过的事物。

“不行，我要去找他。”席萝自言自语，“他身上的伤还没全好呢，再说，再说……我真的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那时，妖界唯有木魅山精一族还游离在外，不愿遵从清珣立下的规矩，常常于人间滋扰生事，更有甚者吸收人的灵气来助长修为，以至于惊动了云中城，清珣便遣锦蕴前往，将违背约定的妖族斩杀或封印，以树立威信。

原本以锦蕴的能力，此事根本不在话下，但山精木魅数量众多，且极难应付，何况一般乐族的攻击不仅不能伤害它们，反而会助长它们的术法，造成更大的伤亡。

妖界之内，各个妖族相生相克相互制衡，因此在天地没有孕育出妖王之时也能相安无事，但此刻这种天生的规律却让锦蕴操透了心。云中城一战，妖界也遭影响崩毁泰半，到处忙着重建根本腾不出人手，所以锦蕴只能苦苦的寻求解决之道。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营门外来了个姑娘，天真烂漫，巧笑如花，他一想便知是席萝，也只有她能经虫鱼鸟兽之口寻到自己。

锦蕴一掀营帘，便看到席萝正蹲坐在一朵黄色小野花的跟前，她见锦蕴来了，便背过身去不想搭理他，锦蕴自觉理亏在先，心里想着要道歉，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恶狠狠的，“你怎么来了？！”席萝被他吼得有些委屈，她不服气的一撇嘴，抬脚就往锦蕴膝盖上踢，锦蕴猝不及防之下被她踢了个正着，膝盖乃是软肋，席萝又下了力气，锦蕴趔趄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我不能来么？”席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救了你性命，你都不肯带我出来玩儿。”

“我这里很乱，不适合你，你若是想玩儿，等到战事平定我在去找你，好不好？”锦蕴红着脸，轻声细语的哄骗她。

“不好！”未曾想那不经世事的山鬼却断然拒绝了，“清珣哥哥跟我说过，但凡做过这种约定的，必然有一方再也回不来了，我可要好好看着你，万一……只是万一哦，万一你要是死了，那我要去找谁带我玩儿啊！”

“这……”锦蕴语塞，他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要留下来也行，但绝对不能离了我身边，不能随意走动，知不知道？”

席萝皱着眉头看他，眼里满是不解，“你怎么能这么笨呢？我只认识你一个人，你就算不许我跟着，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跟啊。”

“是是是，我笨我笨，你说的都对。”锦蕴为她掀开厚重的营帘，席萝便满目惊喜的走进去，蹦蹦跳跳的摸过长椅矮桌，连那土胚似得茶具她都忍不住拿起来把玩。

忽然，她对着营帐角落里生出的一只小绿芽左瞧右瞧，上下打量，还不忘用手拨一拨，仿佛那是什么稀罕玩意儿，“麦俾子，剧毒，常常生长在悬崖峭壁的石缝里，天性喜寒，可你这地方居然也能长出一株来，不是有精就是有怪。”

她说着，伸手将麦俾子连根拔起，那苍青色的小芽便化成个妖里妖气的人形，一双不规矩的眼睛在席萝身上转来转去，席萝吓得躲到锦蕴身后，锦蕴冷着一张脸，伏羲式已然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