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回
2018-04-15 作者: 公子朝惜
最终回
棺材里头的雅妃双掌合握,素色锦服遮住了她一身的伤。她的手交叠在小腹之上。手背之上虽然被人缝缝补补,可那针角却甚是细密。不仔细瞧,根本就看不出来那是被人补过的。她看来那样的平静安详。嘴角微翘,看来竟像在微微的笑。
凤七哀声而泣,低道,“娘,娘!您瞧见了么?您的另一个儿子,不是回来跟你讨债的。咱们,都看错了他。”
棺木里头充斥着血腥气。鱼青鸾心里难受,这便转而将脸避向另一边。眼角见着凤九双眸赤红。她心里不由的微微一动。
雅妃的事儿,他们都误会了他。那么,别的事儿呢?她面色微微发白,不!别的事儿他依然故我。不论他要杀大夫人的理由是什么,她都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凤七的哭声渐渐的止住了。冰块也送了过来。他二人将棺盖依旧合上。跪在一侧。一语未发。
气氛正自沉重,殿外冷不妨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娘!娘啊!快来救救泡泡啊!有人要杀了泡泡啊!”鱼泡泡的声音由远而近。
在场众人心中一跳,凤九怒道,“他怎么来了!”
古凌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某泡正朝着凤雅宫抱头鼠窜。他的娘子温浅笑正提了一根火红的鞭子,笑眯眯的紧随在后。
某泡一见鱼青鸾,这便一下冲进她的怀里,将小脑袋窝在她的肩窝处,撒娇道,“娘啊!你要保护我哦!”
鱼青鸾凝向温浅笑,道,“浅笑,怎么回事儿?”
温浅笑笑眯眯的道,“没事儿啊,婆婆,我正在训练相公的轻功。您瞧,这会子他是不是跑起来特别快?”
某泡哇的一声怪叫道,“明明她说要抽我一顿!本王好歹也是昭雪王,哪儿能被你一介女流打?”
鱼青鸾见温浅笑面色赤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痛,这便对某泡道,“泡泡,别不懂事!来,给奶奶磕个头。”她说罢,这便把个某泡从怀里拉扯出来。
某泡顿失所依,心里害怕。他忽而对凶神恶煞的温浅笑笑道,“我娘亲说了,男人大丈夫,要对自个儿的妻子三从四德。”他说到此,忽而闭上双眸,高声疾道,“所以,你打吧!我不怕你!”
温浅笑漠漠的凝着泡泡的小样,许久才以红鞭抬起他的下颌,笑道,“哟!男子汉大豆腐。你这会子勇敢啦?刚刚跑成那样做什么?”
凤七跪在一侧,眉毛微跳。满腔的悲愤被这两个活宝弄得一下散了去。他重重的叹息,少不得朝着鱼泡泡瞥了一眼。
他也曾见过这位泡皇子,先前他以为这小子像极了凤九。心中甚为不喜。可是这么就近一瞧,他竟发现这孩子的眉眼跟他心里的那人生得一般无二。
他看来好生精致,也,好生没种。
鱼泡泡无耻的道,“娘子刚刚不是说了么,练轻功啊!怎么样?泡泡是不是很勤奋?”
那个做妻子人,很不客气的一巴掌拍上他的小屁股,怒道,“你给老娘闭嘴!快给老娘一边跪着去。”
温浅笑左手取了三炷清香点燃,跪在雅妃的跟前叩了三个响头。道,“雅妃娘娘,若是您在天有灵,请您保佑您这个不争气的孙子快快长大。把他身上那根淘气的筋给抽了去。”
鱼泡泡并她二人跪在一处。时不时的吸着鼻子。他痛定思痛,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以后本王生了儿子,一定让他过三十才娶妻。”
鱼青鸾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敢情弄了这么半天,这只鱼泡泡他是来怨她这个做人娘亲让他成亲成得太早了是罢!她淡淡的凝着鱼泡泡,道,“鱼泡泡,听说你还没有娶妻。”不过是订亲。他小子不必把这事儿一直摆在嘴上说。
鱼泡泡小嘴儿一扁,可怜巴巴的道,“那她为什么天天呆在我的遂意殿!晚上还非要押着我练功。还说什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世上功夫最好的莫过于森罗殿的俏阎罗。还说,如果本王跟那俏阎罗相遇,必然是要被他烤成肉串来吃的!”
凤九眉毛微微跳动,恨不能把这臭小子的嘴给缝起来。他偷眼凝向鱼青鸾,不意外的发现她脸上竟露出了好奇之色。
“俏阎罗?先前是有听人说起过那人。他似乎很是噬杀,泡泡,你做你的皇子。他做他的俏阎罗,你们基本是不会相遇的。”鱼青鸾务实的道。像她,就也不过遇见过一回。
而且自打那天之后,俏阎罗似乎就不过是江湖中的一个传说而已。什么他有鬼兵数十万,什么他的森罗殿上尸骨堆积如山。那些,都似乎离她很是遥远。
凤七蹙紧眉尖,若有所思。他深深的凝着凤雅宫内雪白的鲜花,久久未发一语。
鱼青鸾侧头想了下,笑着告诉鱼泡泡。“那人似乎有好多年都没有消息了。许是他早就已经死于温柔乡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练功赶超。你只要乖乖的就好。”
凤九的眉毛微微而跳。嘴角也跟着抽搐了下。他其实很想说,他的这个温柔乡,似乎比别人凶了些。
凤七的眼角朝着鱼青鸾淡淡的一划,许久才淡淡的相问。“当年你不是曾同本王说过,你之所以功夫这么好,全是因为你练了什么秘籍么?难道你要把秘籍交给遂意?”
凤七不提这事儿,鱼青鸾倒还真是忘了。她面色一下变得极是古怪。眼角也少不得朝着凤七促狭的划过去。
凤七被她瞧得浑身不对劲,俊脸迅速染上一层薄红。
凤九伸出手,将鱼青鸾的小手依旧握了。在她耳边低低相问。道,“什么秘籍?为什么朕连听都没听过?”
鱼青鸾嘴角微扬。想说几句,却已是被凤七抢了先。
“当年在凤山,青鸾妆成了一个太监过去假传圣旨。那时她告诉本王并十三弟,说是她身怀秘籍。只练得了上头一星半点的功夫,便已算是天下无敌了。当年本王还想斥巨资买下她的秘籍。结果却是无疾而终。”凤七说到此,眸中隐了一抹淡淡的怀念。
“现在想起来,许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秘籍这回事儿。”他涩涩的道。一如她当日对他的感情。他以为她对他凤七终是有情的,可是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想错了。
不论是她对他说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还是之后她只身赶去凤山,许是都不是对他有情。
鱼青鸾蹙紧眉尖,觉着凤九的眼光正深深的落在她的侧面,似乎想要刺探什么。她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疾道,“是我乱诌的。压根儿就没这回事儿。”
凤九眸中露出一丝不悦。握着她的手渐渐又开始冰凉。
她微小的动作让他的心一下透凉。虽然她已经知道了雅妃不是他凤九杀的,可是她对他凤九的戒备,却已是深在骨髓。短时间之内甚难改变的。
虽然她就在他的身边,可他却觉着她离他那么的远。似乎像是随时都要消失了去一般。让他好没安全感。
鱼青鸾感觉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她一下别过头,将目光调至鱼泡泡的身上。彼时,鱼小泡正在研究温浅笑的裙角。温浅笑今儿个着了一袭白色修金龙的裙子。那裙角恰巧绣着一条巨大的龙尾。鱼小泡很“不小心”的跪在她的裙角上,笑眯眯的去摸龙尾。
于是,温浅笑好好一尾玉龙尾,被他小子猥琐得不成龙形。
然后又似乎对她袖口的龙珠甚感兴趣。那小样,根本就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
温浅笑的眉毛微微跳动,她忽而朝着某泡狠狠一瞪,咬牙道,“下去!”
某泡无辜的眨眼,道,“下哪儿去?”
“滚下老娘的裙子!没见这儿正悲伤着么?”温浅笑一字一字的道。也不会瞧个脸色,他老爹这么噬血。要是被他干掉了,别说她没提醒他小子。
某泡委屈的答道,“哪儿悲伤了?谁悲伤了?”他话音方落,小腿就被温浅笑掐得死紧。他哇的一声大哭道,“娘子!为夫知道了。是为夫悲伤了!”疼死他了!
凤七心情正沉重着,被他们一闹,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掀了袍摆起身,哑声道,“母妃常在本王跟前提起外家的亲戚。她说,自打进宫起,她就没再见过他们。我想,怎么着也该让外家来送母妃最后一程。”
凤九冲他点点头。示意他离开。凤七眼角朝着鱼青鸾淡淡一划,这便告辞而去。
有些事儿,他得亲自去办。有些误会,他也得去为他凤九解开。
他一走,凤九就让温浅笑把鱼泡泡抱走。鱼泡泡死赖活赖,就是不愿离去。“平常你们不让我见母妃,现在好容易见着母妃,你们又要拉我走!这个世上还有比我更苦的孩子么?”
“娘!你说句话!从前爹爹不是最怕你么?你脚一跺,整个皇宫都要震三震。为何现在不来保护你的儿子哟!”他死活赖在地上,一双小手试图扒住地面。可是他人小力微,竟是一下被温浅笑拖出去老远。
“鱼泡泡,你给我闭嘴。”温浅笑又好气又好笑,又不是推他小子去死,犯得着弄得这么三贞九烈的么?
说什么脚跺一跺,整个皇宫都要震三震。他小子是在暗示她该减肥了么?可见他被拖得老远,心中又微微刺痛。她张开嘴想为他求情,可不知怎么,话到了嘴边,竟还是咽了回去。
还是怕。
这么些日子以来,凤九在她心里已经是这么个根深蒂固的形象了。她心里知道不该怕他,可事实上,要她一下转变对他的恐惧,她做不到。
这段日子以来,她每天都会做恶梦。梦见他杀死了所有人。梦见他拿着刀,一刀一刀的将大夫人给剐了。
整整五百刀。
如今的他,正是她恶梦的源泉。可是这个恶梦却突然变了。她不知道她能不能过自己这一关,更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忘了,凤九曾经对大夫人下过杀令。
察觉到她指尖的冰冷,凤九的身子微微颤抖。他低低的追问。道,“青鸾,你告诉朕。你是不是还在怕朕?”
问这话时,他的声音暗沉沙哑。鼻音浓重。
鱼青鸾侧着头想了许久,终于深吸口气,深深的凝着他。“九爷,你给我一点儿时间。很多事儿,我必须学会遗忘。”
“若然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怕你了,我还像以前那么深爱着你。我觉着那样对你很不公平。”因为她,不想对他说谎。哪怕一句都不想。
凤九的身子狠狠的一震。他朝着她抬起右手。似乎想碰触她的面颊。可是手才碰到一半,他的手便已然垂落下来。彼时,夕阳透窗而过,点点碎金在他的眼中绽开。
她从他的眼里瞧见了痛楚的绝望,跟决绝的血腥。他蛮狠的捉住她的下颌,一字一字的,绝望的相问。“告诉我,青鸾。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重新爱上朕?”
鱼青鸾嘴角颤然,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低哑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她不知道。因为她感觉自个儿的心经过这么多的风浪,已经很是无力了。
他的拇指在她的下颌缓缓的移动,眼角却隐着一抹绝然的笑。“对不起?鱼青鸾你跟我说对不起?朕可以为你放弃对凤舞的恨,也能让凤舞的天空,重新染满鲜血。”
他说这话时,漂亮的嘴角渐渐扬起一道血腥的弧度。“这个世上,朕就只要你心甘情愿的爱朕就好。其他的事儿,什么都不重要。可是现在,我的青鸾已经不爱我啦。”他说罢,这便赦然收手,对侧立在旁的古凌扬声道,“古凌,召集人马。”
古凌低低的应了声,这便远远的退了去。
鱼青鸾身子重重的颤抖着,她深深的凝着他,疾道,“凤九,这时候你召人马做什么?”
凤九血眸赤红,他侧过头,漠漠的凝着她。一字一字的道,“有人剐了朕的亲娘,朕去为她报仇!”他说罢,这便一甩袍摆,疾走而去。
他的背影,煞气腾腾。
只消一眼,她就知道他此去必然见血。她嘴唇颤抖,一颗心脏忍不住扑通乱跳。他离去的脚步坚定异常,方向也很明确。
他说,有人剐了他的娘亲,他要为她去报仇。
她心里忽而重重的一沉。他,知道凶手是谁!刚刚在凤七那么痛苦时,刚刚在他最痛苦时,他都没有将那人的名字说出来。
可是她对他说对不起后,他就决意要替雅妃复仇了。
所以,他之所以没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全是因为她鱼青鸾!因为那个活剐了雅妃的人,是她鱼青鸾最在意的人!
她心中忐忑难安,那人的名字呼之欲出。虽然知道这事儿没有真凭实据,可是,心里的忐忑却怎么也骗不了人。
她惨白着脸,提着裙摆追着他的背影而去。
九爷,别去。她喃喃的道。去了,就覆水难收了!
身前的男子似乎知道她在追他,不知何时,他的脚步也跟着放缓了许多。似乎,在给她最后的机会。
鱼青鸾急促的喘气,道,“凤九!你给我站住!”
凤九薄唇紧抿,顿住脚步。他侧过头来瞧她。鱼青鸾飞快的拦到他的跟前,一字一字的道,“凤九。你知道那人是谁?”
凤九挑高眉毛,紧紧的凝着她。一字一字的下令,“回去。”
鱼青鸾心头急怒,她恨声道,“不回!除非你告诉我,你这是要去哪儿!”是不是跟她心里想的是同一个地方?
凤九嘴角微扬,这便越过她,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鱼青鸾捉住他的袖子,低道,“不!我想知道!”
凤九转而深深的凝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字的道,“朕曾经想,朕可以让这事儿成为永远的秘密。可是青鸾,那个能让朕忍下杀母大仇的人,怕我了。”
鱼青鸾面色一下刷得惨白,她疾道,“是谁。到底是谁!”他已经说得那么明显,可是她心里仍在抗拒。仍在想,他说的人,必然另有其人!所以,她执意要他亲口把话说出来。
凤九忽而怒笑一声,道,“这么想知道,那朕就把你带去瞧瞧。”
太上皇行宫
古凌引着数千禁军,将行宫围得滴水不通。
凤九并鱼青鸾二人一道翻身下马,未经通传,人便已经进了行宫。
彼时,远处万佛寺正传来悠扬的钟声。暮色已然悄然降临人间。整座行宫笼在重重的暮色之下,显得诡异神秘。
太上皇并大夫人二人正在院中一处坐着,就着院中如昼的灯火闲聊吃茶。见着凤九前来,太上皇似乎并不惊讶。
反倒是大夫人,一见着鱼青鸾便下意识的将头别向另一边。鱼青鸾面色微微发白,这是那天之后,她头一次见到大夫人。
她以为,她的心脏已经强壮到可以承受大夫人对她所有的冷嘲热讽。甚至想好了,要把命还给她。可是到头来,她不过只是轻轻一个撇头,她鱼青鸾的心便就像是被钝刀凌迟了!
这个世上,许是再没一个人能像她一样了解凤九对雅妃的感情了。
太上皇挑眉一笑,漠道,“九儿,都这么晚了,你不在凤雅宫里守夜,怎么领着人到朕这儿来了?”
凤九嘴角薄抿,紧紧的凝着太上皇。笑道,“朕能来这儿来,自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太上皇低头理着自个儿的袖子,嘴角勾出一道嘲弄来。道,“知道了,什么?”
凤九身子微微颤抖,他紧紧的凝着太上皇,怒道,“知道自个儿的杀母仇人到底是谁!”
太上皇嘴角薄抿,漠道,“这么快就能猜到,你这个皇帝当得比天奇要称职得多。”顿了顿,他接着又问。“那么,你说的人是谁?”
凤九垂落在身侧的手,指骨节节发白。他厉声笑道,“朕能领着人围了您的行宫,您说那个人是谁!”
太上皇身子重重的往后一靠,他挑眉笑道,“不妨直说,犯下此等罪行的人,绝不能姑息。”他说这话时,眼角几不可见的朝着鱼青鸾淡淡一划,似是一种嘲弄。
鱼青鸾发现大夫人的手,一下握得紧了。她心中不由的微微发颤。
凤九怒笑道,“能在禁军的眼皮子底下,进冷宫行凶的人。势力是何等的惊人!要查这么一个人,不难罢。太上皇。”最后三个字,他的音量微微提高。
太上皇袖手而笑,应道,“朕以为凤七才是那个需要来跟朕报仇的人,没想到,凤七没来,倒是你来了!可是九儿,若是论权利,你还不够这个资格可以处置我这个太上皇。”
鱼青鸾面色微重,太上皇这么说,意思是认下了自个儿就是杀死雅妃的凶手?
凤九的眸,漠漠的朝着大夫人一划。道,“真若是太上皇杀的,倒也罢了。可是朕查出来的事实却是,这个想要我母妃死的人,正是大夫人。你!”他的指,直直的指住大夫人的鼻尖。
鱼青鸾不住的抽着冷气,心里痛不可止。
说出来了!他说出来了!
不!不会是娘亲!她那么善良,又那么柔弱。又岂会是杀死雅妃的凶手!她凝向大夫人,疾道,“不是您,对不对?娘。不是您!”
大夫人浅浅而笑,她抿嘴道,“青鸾,你们在说什么呢?”
鱼青鸾苍白着脸道,“您快告诉九爷,您没有要杀了雅太妃!快说啊!”只要她说,她就相信!
夜风拂起大夫人如雪的白发,她的唇,勾起一抹艳色的浅笑。她讽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否认又有何用!”顿了顿,她又道,“青鸾,雅妃当年那么对待九爷,这种女人,又岂能让她养在深宫?”
“她一世荣华,这会子却要留在冷宫之中。娘亲想,一定要将她活活的剐杀在她儿子的跟前。这样才痛快!”她的眼角,隐了一抹鲜艳的红。衬着一头雪发,看来妖娆极了。
鱼青鸾的泪,一下掉落下来,她的头轰轰作响,急切的道,“不会的!我的娘亲,才不是这么残忍的女子。”
大夫人狠狠一掌砸落在案,厉声笑道,“我残忍?我会有他凤九残忍么?他把青青活剐在我跟前的时候,他有想过对我残忍么?青鸾,你还想叫我娘亲么?想的话,你就去为青霄报仇!”她说到此,食指直直的指住凤九的鼻尖。
道,“当年,正是这个人,杀死了青霄!”
鱼青鸾身子狠狠一震。她不可置信的瞧向凤九,但见后者面色渐渐沁出些许惨白来。她颤然的道,“是你?杀死青霄的那个人,居然是你?”
凤九几个箭步行至她的跟前,急道,“青鸾,你别听她胡说!当年朕并凤七是一个追一个打的出了花府的。凤七没有时间去杀青霄,朕又岂会有时间去杀他?”
“不!青鸾!是凤九杀的!他当日着了一身的女装,为娘一直没能认出他来!可那一剑,确确实实是他刺的青霄。”大夫人说到此,这便取了块帕子出来轻轻的抹着眼泪。
心里有什么坚定的东西,轰然倒塌了。鱼青鸾见他二人各执一词,头脑之中不断的轰轰作响。
不会的!凤九不会杀死青霄的!她曾以为杀死青霄的人是凤七,为着报仇,差点儿断送了自个儿一生的幸福。可事实却是,这事儿跟凤七并无干系。
她深吸口气,忽而一字一字的道,“不!杀死青霄的人,不是九爷。”
大夫人厉声道,“为娘亲眼所见,又岂会有假!”
鱼青鸾转而凝向凤九,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九爷为着治青霄,只身前往火凤取神仙草。那段日子他的努力,我瞧在眼里。一个医者,绝对不可能把快要治好的病人,再度杀死。”
大夫人漠声冷道,“那如果青霄当日其实根本就没法儿救呢?”
鱼青鸾面色重重的一沉。
她从未想过那个可能性。因为就在青霄死前不久,她曾亲眼见着青霄的手指可以动了。明明病情已然大有起色,又怎么可能会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法儿救呢?
“那也不会是他杀的!这么久都拖了,他又岂会在那时候出手。”说这话的时候,鱼青鸾的声音渐渐的气弱起来。
刚刚还坚定不已的念头,这时又在她心里摇摆不定起来。她心里乱成一团麻,分辩不清到底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
不不!凤九会撒谎,娘亲不会哪!她一定要相信娘亲才对!
一定。
她抱住头,尖声大叫。然后拔出剑,直直的指住凤九。怒道,“你杀了青霄,我要为青霄报仇。”
凤九大声的疾道,“青鸾!你糊涂了么?朕没有杀青霄!你不信朕说的话么?”
鱼青鸾飞快的摇头,道,“我怎么信?我怎么信你?”她说到此,手里的剑这便朝着凤九疾刺过去。
酸枣儿忽而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脚边,紧紧的抱住她的双腿,尖叫道,“小姐!小少爷不是九爷杀的!是大夫人!”
一刹时,四周的空气凝结成冰。鱼青鸾手里握着剑,眼角一滴泪滴落下地,晕出咸涩的水渍。
小姐,小少爷不是九爷杀的!是大夫人!
她侧过头,浑身颤抖着凝向大夫人。一字一字的相问。“是不是这样?娘。酸枣儿说的话都是假的,对不对?青霄是您的亲子,您没有杀死他,对不对?”
鱼青鸾固执的追问,努力想要大夫人一个答案。
酸枣儿低声求道,“小姐,奴婢在旁瞧得清清楚楚。您跟九姑娘在西厢的时候,夫人又请来了很多大夫神医,问他们小少爷的情况。”
“可是他们每一个都告诉夫人,为什么孩子都摔成这样了,还不让他大去。他伤得这般,就是将来醒了,也不过是个废人而已。与其这般痛苦,不如让他就此解脱了去。”
“那一天,夫人就拿了剑,将少爷给杀了去。是夫人自个儿杀的!小姐!”
鱼青鸾手里的剑,叮的一声掉落在地。她涩涩的凝着大夫人,“青霄是你杀的?青霄,是你杀的?”最后一句,她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微微提高。
一滴泪,自大夫人的眸中滚落下来。她涩涩的道,“不,青霄,是你杀的!”
“若然不是你冒了青鸾的身份,对二房处处施压。他们又岂会想到去害青霄!是你!鱼青鸾!是你害的青霄啊!”大夫人一字一字的怒道。
酸枣儿转而朝着大夫人咚咚的磕着响头,她急切的道,“大夫人,您别说了!这事儿跟大小姐没有关系!您别再在大少爷并太上皇跟前造谣生事了!他们不会信的!”
太上皇耸高眉头,他伸出手,将大夫人的腰身紧紧的揽住。漠漠的道,“谁说朕不会信?朕相信她。”顿了顿,他又道,“若雪,你愿意嫁朕为妻,朕比什么都高兴。”
“你要朕除掉雅妃,朕就动手剐了她。你告诉朕,眼前的鱼青鸾是个妖孽。是个艳鬼,朕也相信!”他一边说,一边理着大夫人额边的碎发。
鱼青鸾的面色一下变得煞白了去。
娘亲她,对她竟已是无半点情份。她居然在太上皇的跟前说她鱼青鸾是个妖孽。是个艳鬼。
人,就是这样,不论摆在哪朝哪代,他们骨子里头根蒂固的东西,其实都没有变过。
他们排外,他们对自个儿未知的异类充满了恐惧。以致于想尽法子,都要将那些个异类尽数除去。而现在,她就成了那个异类。
凤九远远的站着,并没有过来的意思。鱼青鸾瞧瞧凤九,又瞧瞧大夫人,心里一时酸苦难当。
大夫人把她的事儿说出来,就是想要赶绝了她!
她涩涩的微笑,低道,“娘,难道你就这么恨我,恨得非要我去死么?”
大夫人眸中淬毒,一字一字的道,“因为你,我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我不该恨你么?”
“我要不起你这样的女儿,你滚!”大夫人一字一字的说着。
天儿很冷,可大夫人的话,却像是一盆带了冰棱的冰水,朝着鱼青鸾狠狠的淋下。
因为你,我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我不该恨你么?
我要不起你这样的女儿,你滚!
“若然不是你冒了青鸾的身份,对二房处处施压。他们又岂会想到去害青霄!是你!鱼青鸾!是你害的青霄啊!”
大夫人凝向凤九,厉声笑道,“九爷,您瞧见了。她居然会对你举剑!她是个妖孽!她不是人!是她害死了雅太妃。拿起你的剑来,朝着她的心窝里头刺一剑!再不然,就把她鱼青鸾活剐在雅太妃跟前!这样,你才对得起死去的雅太妃。”
鱼青鸾双眸赤红,她深深的凝着大夫人。然后,涩涩的微笑。
凤九朝着鱼青鸾缓步走近,他坚定的在她跟前驻足,一字一字的涩道,“朕不在乎。不论她变成什么样,朕都不在乎。纵是有一天,她亲手把剑刺进了朕的心窝。朕也不在乎。”
“不论她是人是鬼,是妖是仙。朕要的人,就只是一个鱼青鸾而已。”
冰冷的心,被什么慢慢的化开了。男子身上蕴出的那一点火热,终于将鱼青鸾已然置于十八层寒冰狱的心,一把拉了回来。
灯笼火烛的薄光,笼住所有人。鱼青鸾嘴角微微而扬,戾色染红了她的双眸。她推开酸枣儿,漠道,“九爷,咱们到这儿来,是做什么的?”
凤九敛眉,淡淡的说,“替娘亲报仇。”
“现在,咱们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她说到此,眼角朝着凤九淡淡一划。
凤九漂亮的嘴角微微一勾,忽而拔出腰间的长剑。直直的指向大夫人。
“外婆!外婆!”泡泡稚嫩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鱼青鸾并凤九二人身子齐齐一震。
鱼青鸾面色发青,她咬牙道,“鱼泡泡,你在哪儿。”
“我跟舅舅在墙头上呢。娘亲,外婆,你们在什么。”鱼泡泡天真的道。
鱼青鸾随声抬眸,这才发现鱼青姣竟然真的抱着鱼泡泡侧坐墙头。他在笑,可是他的手,却似有若无的搭落在鱼泡泡的颈间。
见她发现了他,鱼青姣的娃娃脸一下笑开了。他道,“姐姐,你并九爷在做什么呢?怎么外头来了这么多人?”
凤九冲着正好整以瑕的吃茶的太上皇道,“怪道你成竹在胸,原来你早有准备。”
凤天绝淡淡的凝向他,道,“皇帝,这儿怎么着也是朕的行宫。你是皇帝,可是朕却是太上皇。现在你领人把朕的行宫围了,怎么着也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他说到此,这便对自个儿的寝房扬声,道,“出来罢,你们也听得够了。”
鱼青鸾心中微震,房门大开。屋子里头依次被人拉出来的人是凤七,凤十。凤十三,火三,花红,柳绿,温浅笑,凤八并萧一远。
他们的嘴里个个被人塞了黑布,双手被人缚在身后。
凤九冷笑道,“你们居然把他们全都抓来了!”
大夫人嘴角含笑,浅浅的道,“抓来,是为着让他们见证你对太上皇的恶行。还有,为着让他们瞧清我的这个宝贝女儿的真而目!”她说到此,这便示意将凤七他们嘴里的黑布卸下。
凤十的嘴一得自由,这便急急的问道,“太上皇,皇上。你们在说什么呀!为什么雅太妃会是大夫人杀的。为什么大夫人要说九嫂是妖孽!她不是大夫人的女儿么?”
大夫人抿嘴而笑,漠漠的道,“女儿?我韩若雪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女儿!”
太上皇没有作答,他深深的凝着凤九,似乎想要瞧瞧他到底要如何解释这事儿。
彼时,凤七吐掉口中的黑布,面色惨白的凝着鱼青鸾并大夫人。“妖孽?她说你是妖孽?”
凤八面色惨白,他急道,“不!青鸾又怎么会是妖孽!咱们认识她这么久,谁敢说她是妖孽?”
凤十三哇啦啦的道,“本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妖孽呢!原来九嫂就是传说中的妖孽啊!九嫂,你告诉本王,你是什么妖?是花妖,还是鱼妖?”
鱼青鸾瞪他一眼,道,“我是人!”
大夫人厉声笑道,“不!你不是人!你不过就是一个艳鬼。万佛寺主持同我说时,我还真不信自个儿的女儿的魂儿已经被人换了去。可事实却是,我太天真了!”
凤七忽而道,“大夫人是何时知道青鸾被人换了去的?”他说到这儿,忽而住了嘴。
他不该问的。因为他知道。
是那一次。
他的面色一下苍白起来。
鱼相生辰,鱼青鸾被太子并鱼相逼得当场自尽。
那天之后,他在湖里瞧见她眼角的那滴清泪,头一次觉出了她的美来。他突然很想笑,原来他在那之所以爱上她,居然是因为她身子里头呆的,是另一个女子。
“很久了。”大夫人浅浅的道,“自打她寻死之后,性情大变。我原来还道她是被太子无霜并青青二人给气的。可是原来,并不是的。那时候,我的女儿就已经死了。现在在你们面前的女子,是一抹不知打哪儿来的游魂。她没有资格得到你们的尊重,没有资格享受你们的友情。”
“因为她从头到脚,全都是假的。”
温浅笑挑挑眉毛,对仍坐在墙头的鱼泡泡道,“泡泡,等会子我去接你。”她说到此,这便狠狠一眼瞪向鱼青姣,狠道,“鱼青姣,若然泡泡少一根儿汗毛,老娘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鱼青姣做出一个害怕的表情。道,“我等着你。”
温浅笑冷笑一声,这便转而对大夫人道,“大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婆婆是妖孽,那么,我来请问您一句。她现在的身子,可还是您生的?”
大夫人面色一下刷白,她避开温浅笑的眸光,轻哑的道,“是我生的又如何?她骨子里已经全然变了!”
温浅笑转而瞧向众位皇子,道,“那么我想请问大家,你们认识的鱼青鸾,到底是不是妖孽?”
凤七知道了现在的鱼青鸾到底是何时代替的正主儿,在场所有的皇子也全都想明白了。
凤八将绳子抛落到地上,他缓步走向鱼青鸾,笑道,“本王并青鸾相识,原就已经在青鸾寻死之后。所以,本王从头至尾认识的人,都是眼前的鱼青鸾。本王的朋友,也是眼前的鱼青鸾。绝不会错。”
萧一远也朝着鱼青鸾走过去。她浅笑道,“我萧一远半生戎马,唯一一个会舍了性命为我的女性朋友,就是鱼青鸾。我也没有认错。”
凤十三豁达一笑,道,“我凤十三更不用说了,我可不管你女儿以前如何。也没兴趣给你女儿申冤。我只知道,这个才是我的九嫂!”
火三浅笑淡淡,她将头搁在凤十三的肩头。浅笑道,“若是没有鱼青鸾,凤十三可没这么乖。所以,是不是妖孽在于我来说并不重要。”
凤十小心的扶着花红,浅浅的道,“凤十从来被人瞧不起。可是九嫂却让凤十知道,原来凤十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在凤十来说,一心为凤十的那个人,才是凤十的朋友。别人,干我何事。”
花红笑道,“花红的主子从来都是小姐。从来没有旁人。”
鱼青鸾身后的人越多,大夫人的面色就越发的难看。她狠狠的盯着凤无邪,急道,“七爷,他们全都疯了,您不会跟他们一样罢。”
凤七转而凝向大夫人,温和的道,“若然大夫人所言属实,本王确实是跟两个青鸾都有交情。”
大夫人闻言,飞快的笑道,“七爷!”
“可是大夫人,本王想问你一句。这个青鸾,对你不好么?别人不知道她为着你做了多少事儿,你还不知道么?别人不知道她对你有多真心,你还感觉不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