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的方法很多,但若关乎原则,就不能有一点儿的退让,哪怕担一个忘恩负义的恶名。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好你坏,不是一件事一两天能看出来的。你要有自己的底线,否则,就和我在家种田吧。”
文翰很吃惊文瑾会这么说,但文瑾的话,更让他震动,眼睛都瞪圆了,他从来也没想过,想要科举入仕,除了现在得努力学习,其他方面竟然也得学习和努力。
官场里尔虞我诈,文瑾必须早早开始为堂哥打预防针,不然,将来怎么死都不知道。
文瑾把她观察到的那个沈先生的情况说了一遍,她也顾不得管文翰会不会怀疑自己什么了,反正,从现在开始,她要让这位堂哥早点成熟起来。
文翰第二天收水稻时,还时时发愣,让大山以为他病了呢。
大山这人,也没收过水稻,竟然把堂兄弟也带来了,三亩不到,六个棒劳力,一天便收割完了。
文瑾借了邻居魏叔叔的打麦场,用自制的脱粒机,就是圆木滚子上,钉了很多钉子,用脚踩着转圈,把稻子穗子放上面拍打来脱粒。可惜脱粒机太小,最多一人踩,两人脱,王家的人非要帮着干,大山和明山,以及保山和林山,两班换着,一班脱粒,一班摊开晾晒,晴好的天气也来凑趣,忙了几天,收割翻晒,全部完工。
竟然有一千三百斤,亩产四百多。
不光是山窝村,林津镇的人都知道了。没有好的种子,没有化肥,没有机械化的耕作手段,这个产量很让人吃惊了。
钱先诚终于又有了假期,回到家里。这一回,依然有幸如数拿到了月钱,他非常高兴。
“翰他娘,看我拿什么回来。”
文瑾探头,是两截莲菜。
“二伯,哪里买的?”
“东家给的,东家养了好大一池子莲,夏天红花白花的,可漂亮了,现在,还又收莲子又收藕的。”
“现在收藕吗?”
“不是,东家少爷想吃了,太太便命人挖了些,赏我了两截。”
“爹,就是说,你在东家那里,很受尊重了?”文翰问。
钱先诚的脸上,涌出自信和满足。
韦氏在一边听见了,也忍不住微笑起来,虽然她手里的活儿,一直没有停下来。
家里的经济好转,韦氏便不纺线织布了,而是把文瑾拿回来的山鼠皮,一片一片对起来,准备给家人做几个皮马褂。
条件好了,谁不愿意让男人儿子穿戴体面呢?
文瑾不知道上一世的机械化和自动化是怎么完成这样的工作的,山鼠皮子很小,一片一片,还得注意绒毛的方向,以及尽可能不要裁剪,缝出一件皮衣,真的太费功夫了。
韦氏的手巧,没干多久,她就可以做到在正面,几乎看不出对缝的痕迹,巧夺天工,就是形容她这样的巧手的吧。
韦氏把手里的一根线缝完了,这才站起来,从屋里拿出个包袱:“他爹,你看,文瑾去年冬天,抓了很多山鼠,把皮子熟了,我给你做了个褂子。”
钱先诚接到手里,摩挲了一下,眼里闪出一丝泪光:“还是小时候家里日子好过,娘那时候身体也好,给我们兄弟做皮袍子。”睹物思情,他想起早逝的母亲了,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二伯,伯祖母没给你做过皮袍子吗?”文瑾明知故问。
“没有,你伯祖母不会做衣服,祖母过世,我们的衣服都是梁裁缝做的。”
“那她说辛苦把你们养大,怎么辛苦了?衣服不是她做的,以前家里做饭又是纪婆婆,她辛苦什么了?”
钱先诚无语,韦氏看了文瑾一眼,眼神复杂,似乎怕男人生气,那眼神有提醒,还有些戒备和无奈。
文瑾只好换了话题:“二伯,这一回你去东家那里,我也想跟着去。”
“你去做什么?”
“咱家也有水塘的,东家那里能不能卖给咱一些藕种呀,明年,咱就可以吃上自己的莲藕了。”
“你就不用去了,我问清楚,买回来就行。”
“那好,二伯,但你买了怎么运回来呢?最好,你给东家说说,咱们出运费,他派人送货,最好派个会种的,帮咱把莲藕种好,多少钱咱们付给他就是。”
“那得多少钱?”钱先诚吓了一跳。
“他爹,我们现在有钱了。”韦氏有些羞涩地道,“两个孩子从书上学来腌鸭蛋的法子,好吃得不得了,王掌柜给了高价,两个月卖了二十两银子。”
钱先诚吓了一跳:“什么东西,比肉还贵?”
“二伯,物以稀为贵呀,那边让我们一个月只准做二百个,多的都不收了,他们就是为了抬价钱。”
“还有,卖了两口大猪,一百多只公?鸭子,应该够种藕的钱了。”
“好,好啊。”钱先诚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神情十分复杂,“我买回的那本册子,竟然有那么多东西?”
“嗯!爹,只是腌鸭蛋的法子,写得十分含混,我和文瑾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试出来,不然,也不会卖出高价了。”
“好孩子,你和文瑾都是好孩子。”他曾经翻看过那本书的,一个书呆子,那里能发现其中的契机?何况写书的人,一味卖弄文笔,也十分难以看懂,钱先诚根本不可能有收获。因此,看到两个孩子有出息,他特别的欣慰。
池塘里的鱼已经大了,文瑾用自制的网去捞了三条,史大爷帮着杀好,文瑾洗净了,给那爷俩留一条,提回两个来,放了盐,放锅里清蒸了一下。韦氏把莲菜洗净,切成薄片,在水里焯熟,凉拌,又炒了一盘鸭蛋,切了几个松花蛋,蒸了锅白米饭,午饭做好了。
钱先诚看到如此丰盛,目瞪口呆:“这,这,这都赶上我们东家吃的了。”
“他爹,我们平日也不会这么吃的,这还是你回来才做的。再说,你也尝尝吧,米就是咱家地里种的,蛋是孩子腌出来的,鱼也是自己家池塘捞的。”
“哦,好!”钱先诚没想到,半年多点,自己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肴,感慨万千。
“二伯,来尝尝这鱼。”文瑾喜欢鱼蒸好了,在上面细细洒一层辣椒面,然后热了油,一小勺一小勺地均匀泼在上面,油泼辣子和鱼香混在一起,那鲜美简直没法形容,前世生活条件那么好,她做出的鱼,同事和家人无不称赞,就别说这一世了。
钱先诚吃相非常文雅,他非常注意礼仪,时间长了,自然形成这样的风度,根本看不出,曾经家里缺衣少穿,是那么的落魄。
“好吃!”钱先诚吃一个,夸一个,韦氏的脸溢满欢欣,文翰也喜滋滋的。
中秋节钱先诚没法回来,他提了些鸭蛋和大米,去老焦氏那里转了一圈,以尽晚辈的礼仪,文瑾没法阻拦,在文翰跟前抱怨:“那样的亲戚,有还不如没有呢,或许还想不起过来搜刮,二伯这简直是勾引人家去了。”
“唉!”文翰苦笑,他认为爹爹是对的,要怨,也怨大房太贪婪。
两天转眼就过去了,钱先诚这一次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韦氏便把做好的棉衣、鞋子准备打了包袱,都给他带上了。
“爹爹,这是鞋油,你开始穿了,每天都得用刷子给鞋打油,然后用布擦得亮亮的,不仅体面,鞋子也不容易坏。”
“哦!”钱先诚摸着皮靴里面的皮毛,“这肯定特别暖和。”
“那当然,王善人一双靴子出五两银子的价码呢。”文翰随口道。
“啥?五两银子?不不,那,这靴子还是卖了吧,我不穿了,去年那双还好着,我穿那个就行。”
钱先诚把靴子从包袱里往外拿。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若是换成老焦氏,不给她还不依呢。
“二伯,这是铁山叔和来大叔刚开始学着做的,还不够漂亮,若是便宜给王善人,后面好的就没法高价卖出去,干脆给大家穿了。你看这皮子,染的颜色深的深浅的浅。”
钱先诚将信将疑。
文瑾跑进屋里,掂出自己的:“瞧,我和哥哥也有呢,还比你的鞋腰高。”
“这得多少钱。”钱先诚十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