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的殿门外,有个久违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没顶的血水之中,少年撑着一条枯骨艰难地站起身,向门口挪去,被地上的枯骨绊倒又爬起,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与殿门还隔着一丈的距离,便再无法寸进。听见门内传来钝重的敲击声,离泓知道,那个人终于苏醒了。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约定?”他在门外大声问道。
一波又一波的血水撞击着殿门,也冲撞着门口处少年此刻孱弱的身躯。
他发不出声,只能敲打门上的铜环以作回应。
“时间快到了。”离泓道,“你要记得,在我消失后,找到我的晶核给她。”
他说完这句,对面敲击殿门的声音就变得愈发急促猛烈。
“不要恨她,事情都是我做的,她什么也不知道。”离泓靠坐在封印屏障外,难得地静下心来与他说起了心里话。
“老司命上回让灯姐姐告诉过我,说天运阁很快便会有所行动,却没料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少年趴在殿门上,听他讲述起外界的局势。
离泓无声地笑了笑,拈起地上一朵枯萎的紫茉莉,接着道:“我死你生,我不走你便出不来这个封印。待此间事了,还是希望你能避开所有天界之人,和她一样,如凡人般过上平静的日子……毕竟合下界所有人之力,也撼动不了太阳与月亮。”
“活下去。”他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草屑,离开了这片废墟。
冰冷的血月将路面映成暗红的颜色,不知天界的那轮明月,又会何时出现?
镇魔塔旁,原本作为死士营的场地,此刻来来回回走动着几百名看起来动作如机械般死板的军士。
“还有一个月,我们的人,能否抵抗得了天兵?”陈清漪立在红柳林旁,薅了一大把叶子,问身边眉头直皱的三人。
“你也不必太担心,”岁寒道,“这次对战不比往昔,从前炎国荒无人烟,才好派来数万天兵征讨魔族。现在这儿到处都是人,他们不会大张旗鼓的。”
密罗也冷笑道:“别忘了,天运阁实际上要处理的正主是离泓,我们几个只是附带的。人家正主都没觉得害怕,你也不必如此紧张。”
“我紧张他?”陈清漪讥笑起来,反过手,场地中的药人依次拾起架子上的长矛开始挥打练习。
“可没有一个人说你会紧张他,咱们说的都是这次对战本身。”岁寒慢悠悠道。
趁着人不在场,密罗凑近了岁寒,一时间好奇心起:“当年我一直有一事不解,为何浮舟非得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去封印这魔族妖物?”
据他观察,离泓的功力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大。
岁寒看着他,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道:“浮舟那个疯子,他行事的风格本就一直让所有人都琢磨不透。”
“我还是喜欢直白痛快一点的。”密罗道。
陈清漪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也轻叹一声:“我自认命苦,却也比那位不得善终的要好些。当初天运阁甚至将其死后的元神都撕裂成无数片散落各处,让其无法再转世重生……”
岁寒惊疑道:“你说是天运阁不许浮舟转世的?”
“这原是天运阁机密,我也是在一次偷返天际与驾鸾使会面的时候,不经意躲在朝露宫听到老药王同他商量的。”陈清漪解释道。药王和驾鸾使皆与天运阁有关,听闻此事后,她躲了许久才出来,驾鸾使没有怀疑被听到什么,事后她也渐渐忘了。
既然魂飞魄散无法转世,现在这个披了离泓皮子的浮舟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天运阁,为何偏偏要对他做到此等地步?
岁寒发现事情远没有他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们可还记得,三十三年前,天运阁准备封闭的事?”陈清漪又道。
“他们封禁了二十四年,之后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重新开始活动。”密罗虽身在下界,却也听以前的同僚们下来办事时说起过这些。
“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陈清漪笑着摇了摇头道,“天运阁的实际掌权者已然变了。”
岁寒和密罗相顾失色。
“如今的太阳和月亮,是两个年轻人,你们没发现,他们的做法比以往来得更激进更冲动?”陈清漪指了指天上的骄阳道。
“年轻人……”岁寒低喃道。
“比我们更年轻,却也更有野心。”陈清漪倚着红柳,以手作凉棚,遮挡着午后刺目的阳光。
镇魔塔下,离泓在黑洞洞的大门边遥遥望着他们,像是知道他们有在背后议论自己,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候了一段时间,丁若羽走了出来,问他道:“兄长要带我去哪里?”
离泓一呆,瞪着她半晌方道:“兄长?”
“那两个字我叫不出。”丁若羽挠了挠头小声嘀咕。
“算了,随你。”离泓走在前面,从红柳林边过时仿佛没看到那三名天族之人,大步流星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丁若羽小跑着跟在后面,走过了才突然反应起来般转身来冲他们集体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