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没想到,张阁老提议的换人竟然不是真的换人,而是将一头豹子给送上场。
惊愕失色过后,侍卫们纷纷围到了皇帝和太子的身边。
张阁老原本离皇帝不远,这会被挤远了一些。
他看到那豹子出场,也是脸色一白,那扶着椅子的手已经直接发白。
或许,这一幕也是他没想到的。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晗晗!”
很多道呼叫声交织在一起,淑阳长公主的,徐丹秀的,于东平的,还有萧徴的。
萧徴怒吼着,跳起来要冲下看台,淑阳长公主,徐丹秀纷纷的脱下身上的斗篷,徐丹秀更是将原本准备的宽大外衫脱了,露出里头的劲装。
这一声呼叫声,让每个人的脸都变了形,更不要说他们身上带有的惊骇之色让他们整个人都要爆发出来。
“弓箭手,弓箭手在哪里?把弓箭给我!”萧徴大吼着,声嘶竭力。
白灼几个也跟着萧徴下去,那边徐丹秀也冲下了看台,他们已经顾不得了。
这个时候没人去质问张阁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唯一的念头就是将那豹子射杀了,把许晗给救出来。
看台上的女眷在豹子再一次怒吼之后,吓的是惊叫连连,花容失色。
擂台上的许晗,没有被吓得尖叫失态,她冷漠的看着擂台另一边的豹子。
她知道今日不会那么容易,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
果然,人如果下贱起来,那真的是没有底线。
那豹子虽被放开了,也怒吼着,却并没有朝许晗扑过来。
她敏锐的发现豹子双目赤红,目光呆滞,嘴角流涎,四肢微微抽搐,致使它的身子也微微颤抖着。
它不是不动,仿佛在寻找什么,确切的说在闻着什么,一旦找准目标,就会猛扑过来。
许晗握着手中的红缨枪,她忽然想起霍铮曾经和她说过一次对战群狼的经历,同时,脑海里还闪现了霍家一本不为外人所知的书籍上记录的内容。
那是一本先祖所记录的,关于他生平所历的书籍。
上头描述了一种前朝才有的秘药,‘阴兵散’,药如其名,服用了这种药物的人,将变成活死人。
不怕伤痛,不知疲累,力大无穷,悍不畏死,即使是受到致命伤,也能半个时辰不咽气。
这种药是前朝皇室用来培养死士用的,不过,他们并没有大量使用,甚至外人知都不知道。
就是因为用了这种药的人会丧失神智,服药后,三日内暴体而亡,无药可解。
这种秘药,就是现在的皇家都不一定知道,而霍家先祖会知道,是因为先祖曾经是前朝皇室的一名侍卫统领。
“张云山,你干的好事!”皇帝震惊地站起来,怒斥张阁老。
张阁老松开一只被抓的发白的手,言之凿凿,
“镇北王之所以会被封为异姓王,乃是当年许家先祖救过太祖皇帝,当时是群狼,既然如今小王爷要向大家证明,她能当得起这个称号,必然是有先祖之风的。”
“臣没有放上群狼,已经是轻视了小王爷。”
“陛下可莫要错怪微臣,微臣已经为小王爷考虑过了。当年许家先祖是威武的男子,而小王爷,不过是个英武的女子。”
“混账!”皇帝怒斥,“镇北王先祖是镇北王先祖,许晗是宗室王爷,是北征军的元帅!不是什么街头卖艺的艺人!
来人,朕的旨意,将豹子引出来,把小王爷救下来!”
“张远山,你最好祈祷小王爷没事,否则,朕诛了你全家。”
张阁老并未因为皇帝的金口玉言有所退缩,反而背脊挺直,朗声道,
“陛下,臣的全家性命不算什么,这是朝会议出来的,这个擂台赛也是小王爷亲口应下的,是小王爷心甘情愿下场的,为的是要让陛下赦免她隐瞒身份,祸乱朝纲之罪。”
“如今陛下说要停止,那这朝议还算不算数,那小王爷还要不要加罪?”
张阁老言之凿凿,声音清朗,一幅大义凛然,忠言逆耳,铁骨铮铮的模样。
皇帝咬牙,这一刻,他着实是恨自己这个明君的头衔。
如果他是昏君,这一刻,就应该把张阁老拖下去斩了。
那边萧徴冲了下去,怒吼着弓箭手放箭,甚至要冲到张阁老身边将他给捏碎。
白灼和淑阳长公主身边的几个侍卫一同把萧徴给按住,
“世子,陛下和太子都在看台上,你要再冲动,不但救不了小王爷,就连你自己,也要被安上一个刺杀皇帝的罪名。”
刚刚张阁老借着回皇帝的话,本来已经离的稍远的距离,这会又近了些。
万一萧徴扑过去,那些围护在皇帝身边禁卫军们把他当成刺客怎么办?
张阁老这是摆明了豁出命去了,到时候徐阁老那边的人真要给萧徴安一个谋逆的罪名都易如反掌。
萧徴看着擂台上,咬着牙,瞪着眼,看着擂台上正在和豹子鏖战的许晗,眼前模糊一片,泪珠滚了出来。
许晗猜测豹子被下了‘阴兵散’,那豹子仿佛闻到了什么,开始动起来,动作快速,怒吼着,朝许晗发动攻击。
许晗丝毫没有露出怯意,提枪和豹子奋战。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原本不动的豹子忽然奋起发动攻击,她抖动着红缨枪,一边躲避豹子的攻击。
红缨枪上的红缨穗抖动,上头有点点的暗红,许晗忽然明白,是血,血腥味让豹子朝她这边攻击过来。
刚刚豹子刚刚站在那里不动,就是在闻血腥味,而她前头比斗了三场,第二场上场的人是徐阁老那边的。
和与陈理还有永安侯搏斗时不一样,她是下了狠手的,难免就见了血……血沾染在红缨穗上,这才引来喂了药的豹子。
这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当中。
看台上,太子扬声道,
“射杀豹子,让镇北王出来。”
擂台边上的侍卫们也听到了,边上的弓箭手同样听到了。
萧徴手执着弓箭,这会,他多么希望擂台上那个人是自己。
弓箭手早就已经收到了旨意,可他们并未动手,开始的时候他们迟疑了片刻,到了后来,豹子在和许晗搏斗,晃动间,他们不敢下手,怕万一伤到许晗。
“不要放箭!”围栏里,许晗听到了太子让人传达下来的旨意。
所有人都顿住了,就是一只幼年的豹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也是胆战心惊的,更何况围栏里的是一只发怒的成年豹子。
外面的侍卫都吓的手发抖,原本站在边上的令官早就吓的坐在地上。
于东平早就冲到了围栏边上,还有徐丹秀,“晗晗,你快出来,娘在这里,娘在外头接应你。”
“晗兄,你快出来,太子传陛下的旨意,让你出来。”
许晗看了徐丹秀和于东平一眼,再移到朝这边奔过来的萧徴,抬手抹了一把脸,随即又转向准备再次扑过来的豹子。
许晗不害怕!这个时候,害怕有卵用。
从她回京之前,她的身份大白天下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逃不开这个早就谋算好的局。
徐阁老让人在京城散布流言,到后来徐丹秀的反击,皇帝的表现,乃至萧徴回京,请求长公主出手。
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今日,这个生死局。
成年的,喂了秘药的豹子,她有多大的赢面?
不管是那个没有上场的赵魏,又或者这个吃了药的豹子,都没有多大的区别。
徐阁老不过是在告诉她,他要捏死她不过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他也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毕竟,她坏了他那么多的事!
他笃定她战不过这只豹子,她战是死,妥协同样是死!
可是,徐阁老想错了,她怎么会妥协?她又怎么会让自己死?
这一场比试,和当日在金吾卫与徐鼎泰比试,在边疆大营里和林一山的比试都不同。
那些比试,是为了证明给他们看,她能行,那个时候,她身为‘男儿’。
而这一次,她恢复女儿身,朝堂上叫嚣着要将她定罪的那些朝臣们,就是因为她的女儿身。
女儿身,就是一个原罪。
今日,她要向所有人证明,不仅仅是男儿当自强,同样的,女儿家如是。
她为了天下所有的女儿而战!
更是为了打击徐阁老一系嚣张气焰而战。
徐阁老认定她怕死!不,她偏不怕!
她要亲手将那些人拖入他们自己挖的坑里!
她!从来不做完全没有把握的事!
她有满身的武艺,面对的不过是个呆滞的畜生,她不会拿它束手无策的。
更何况,她知道吃了那秘药后,致命处在哪里。
虽然先祖的书籍上记录的是吃了秘药的人,而现在是吃了秘药的畜生,可不试一试,谁知道呢?
她想起当初在砾门关山谷里的那尸山血海,她的心,顿时变得坚硬起来,紧绷的身躯,又变得神采万丈。
豹子休息了片刻,再一次卯足了劲,准备再次攻来。
它的怒吼声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看台上,有的人呆了,有的人回过神来,在豹子的怒吼声中,看着围栏里年轻的将军与豹子的搏斗。
虽挤满了人,可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让校场变得异常空旷,只是不时的传来霸气的喝声让人头皮发麻。
头皮发麻过后,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让大家的热血沸腾起来,在身体各处流传。
萧徴在许晗禁止射箭后,目眦欲裂,紧紧的抓着围栏,恨不能把围栏给掀翻了。
他虽不明白许晗为何禁止射箭,可也知道,她定然是有道理的,他不能莽撞的冲上去打乱许晗的节奏。
他后退了几步,到了看台前,忽然厉声道,
“张阁老身为内阁大臣,残害忠良,意图谋害陛下,金羽卫听令,即刻将其拿下,以免其继续祸害朝堂,伤害陛下与太子,祸害我忠臣良将。”
“属下听令!”
金羽卫的侍卫们似乎就在等着萧徴的这句话,围在皇帝等外围的金羽卫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就以迅雷之势,将张阁老给包围住了。
金羽卫的侍卫们均是对张阁老怒目而视。
许晗虽然是女子,可他们不嫉妒,他们只是惭愧,因为在最危难的时候,竟然是一个女子力挽狂澜!
虽然他们在京城,没见到当时的情形,可那些说书的人,仿佛轻身经历一样,将当时的场面说的绘声绘色的。
他们对许晗,只有敬佩,没有不屑!
现在,张阁老竟然要害他们敬佩之人,他们不能忍!
张阁老只是怔楞地看向擂台上跳跃不定的许晗,他没想到许晗竟然禁止射箭,也许,他,不,他们真的低估了许晗的战斗力。
更低估了许晗的气性,或者说,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要命的姑娘家!
那是成年的豹子,她明明有机会出来,却还是选择了拼命!
是谁说女子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内宅里蝇营狗苟的,是谁说女子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就连杀个鸡都尖叫的?
“张阁老引着豹子入校场,包藏祸心,当着皇帝的面以凶兽攻击总是亲王,这分明是怀着敲山震虎的险恶用心。”
“这是对皇权的威胁,张阁老,你是对父皇有不满吗?”
太子怒目看着张阁老,叱问道。
“如果朝廷里的人都被如此的恶意针对,将来会如何?”
太子寒着脸,又加了一句。
“把他抓下来。”萧徴目光如刀,看着张阁老,吩咐那些金羽卫的侍卫们。
围栏里,豹子带着一阵腥臭的厉风化成一道灰影朝许晗扑过去,许晗一个躲避,手中的红缨枪刺出去,不过,她小腿上的布料同样被撕咬了一片下来,带着皮肉。
皮肉被咬下来,带着血腥味,充斥在围栏里,豹子仿佛更加的激动起来,又是怒吼了几声。
许晗的红缨枪这一次,刺伤了豹子的另外一只眼,加上之前的,两只眼都受了伤。
虽然它不怕死,也暂时死不了,但实现受损,行动上比之前又迟缓了半拍。
只见它愤怒地嘶吼了一声,然后循着血腥味朝许晗扑了过来。
许晗小腿受伤,正背靠在围栏上,喘息这。
萧徴拎着上头金羽卫扔下来的张阁老,看到了许晗的样子。
他的心揪成一团,她从来不是莽撞的人,如果可以,他恨不能自己下场。
但,她不是弱女子,从来不是,她是镇北小王爷,她是边疆大元帅,她更是金吾卫副指挥使。
她身上的光芒,从来不是因为弱女子得来。
她不需要他的小心翼翼。
她一直都是在以自己的努力,赢得她想要的一切,这一次,她同样想要用自己的努力,赢得世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