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金枝挨打之后,就一直给马国海两口子盯紧了,就算是上个茅房,金枝娘也会在茅房门口看着,唯恐怕稍不留心,金枝就会跑出去找金锤那小子去。好在这些日子金锤那小子不声不响地在这个寨子里看不见了,马国海两口子的心才算放得轻松一些。马国海两口子的心里是轻松了,可金枝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这些天姥姥家不停地来人为斗叉子哥张罗着说媒拉纤,她也很清楚,姥姥家那边给斗叉子牵扯的人家,都是一个条件,就是拿自己给斗叉子哥换亲。只要爹娘答应了,很快她就会嫁出这个寨子。原本想着在爹娘为斗叉子哥选好人家之前,自己能再见上金锤一面,咋的也没有想到金锤会不声不响地不见了。虽说金锤让升把子个传过话来让自己等着他回来,可他也没有告诉升把子个一个日期呀。万一爹娘催得紧了,自己也等不得啊!就在她这样寻思着金锤会去了啥子地方又会在哪一天赶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好像又来了姥姥家的啥人。她的心里不由得一个哆嗦,这些天来,姥姥家的来人像赶集上店儿一样的勤快,爹娘也忙着张罗带上斗叉子哥随着姥姥家的来人东一头西一头地去相亲看家。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去了,唯恐爹娘看上了哪一家,然后就开始忙着操办娶儿媳嫁闺女的事儿。一旦爹娘看上了哪一家,自己这辈子就真的跟金锤没有缘分了。
她小心地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心里却像长了草似的慌神儿了,说不准今儿的来人会牵扯一个让爹娘满意的人家,这样的话,自己出嫁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外面的院子里倒没有啥子动静,金枝仔细地听了一阵,这才回过神儿来瞅着自己这些日子背着爹娘绣的鸳鸯枕巾。她抓起这块已经绣得差不多要完活儿的枕巾,止不住心里一阵子委屈,两眼一热,就再也看不清枕巾上绣出的那两只戏水鸳鸯了。这是绣给自己和金锤两个人的枕巾,自己多想快一些有那么一天,金锤把自己娶到家里去,洞房里两个人头挨着头枕在这块枕巾上,心贴心地说着说不完的话。可是,从这些天爹娘紧锣密鼓地要给斗叉子哥相亲来看,自己的这个心愿会像洗衣裳时的胰子泡儿一样,噗地炸开了,就再也不会合到一块儿去了。金锤呀,你咋的会在这个时候不声不响地就不见踪影儿了呀!
院子里还是来人了,一声招呼让金枝马上收起了手里的枕巾。姥姥家那个被人们喊作巧嘴八哥的远门子妗子唱戏挂喇叭似的在院子里很敞亮地嚷着,口气像半路上捡了大元宝一样的高兴。听到这个巧嘴八哥妗子这样在院子里招呼着和爹娘说话,金枝的心紧得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个巧嘴八哥妗子这些日子受爹娘的托付,一直在忙着张罗给斗叉子哥的亲事儿牵线搭桥儿,只要她把这根线给扯上了,把这个桥给搭上了,自己也就要给嫁出去了。
“大兄弟,大妹子,这些日子可把我给折腾苦了,为了大外甥的事儿,我这两条腿一天到晚跑得生疼,晚上往床上一躺,大腿根子发酸,两脚跟发涨,跟要瘸要掉似的。”巧嘴八哥有恩似的埋怨着说,“咱们家这事儿,跟别人家还不一样。别人家的孩子提亲,只要两个孩子能对眼儿就成。咱们家,得考虑着那边的闺女家是不是跟大外甥般配,还得思摸着那边的男娃子是不是配得上外甥女儿。不好听的话说,两边的四个孩子都半斤对八两,有个大差不差的,这才能想着去说叨。你们两个想想,这样的人家不好踅摸啊。你们两个可不知道,今儿这一家,我三天三夜没睡觉,白天扫听,夜里思摸,费了好大的劲儿,费了好大的心思,才算找到这样的人家。我又在心里把你们这两家掂量了好几天,觉得半斤八两也差不多,就今儿过来跟你们两个说叨说叨,让你们两个心里有个底儿。我把那边的情况跟你们念叨念叨,你们两个人在心里合计合计,要是觉得成,咱们就定个日子让几个孩子见个面儿。虽说孩子的亲事儿咱们当老人的当家,眼下这个世局走到了这一步,让孩子们见个面儿,走个过场儿,也算是咱们没有把这事儿从孩子们的头上迈过去。”
“你看这事儿,让嫂子你费心了。”金枝娘向巧嘴八哥陪笑着,劝让着要她进屋坐着。
“我就不进屋坐了,这还有事儿催着我呢。这不是吗,南庄她二姨家也托我给孩子说亲,定的今儿这个日子让两个孩子见面儿,我这还得赶着回去领着他二姨家的孩子去闺女家。今儿我过来,就是跟你们两个说叨一声,让你们在心里捉摸捉摸,等你们两个合计好了,让人捎个话,成与不成的,我得跟那边的人家回个话儿。今儿我过来把那边的家底儿啥的跟你们说叨说叨,你们还哦在心里掂量。”巧嘴八哥有些得意地向马国海两口子说,“这事儿也不是着急的事儿,你们两个好好掂量掂量。不过我觉得,我琢磨着那边的人家挺合适,错过了,以后想再碰上这我么合巧的人家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嫂子倒是先说说那边的啥子家境。”金枝娘听巧嘴八哥这么一说,马上就有些沉不住气了,盯着巧嘴八哥追着说。
“家境都是庄户人家,没啥子特别的光景。不过,那边那两个孩子,我倒觉得挺合适。不说那闺女长得有多俊俏,反正我认为跟咱们家的斗叉子听般配。那闺女心也灵,手也巧,是咱们庄户人家过日子的人。就是那边的男娃子有点儿褒贬儿,小时候生了几年的癞头疮,头上的头发少。不过,不瞎不瘸的,人又能干,是地里的一把好手儿。咱们庄户人家图的是个啥?不就是种地过日子吗?我估摸着这事儿要是能成,等金枝嫁过去就有的福享了。”巧嘴八哥眨巴着两眼看着金枝娘。
“头发少倒不是啥子多大的褒贬儿,只要知道干活过日子就成。”金枝娘回头看了一眼金枝爹,笑着向巧嘴八哥说,“只要知道干活过日子,人厚道就成。”
“是啊,咱庄户人家讲的就是吃饭干活过日子。你们两个人想想,咱们是亲戚,斗叉子和金枝是你们的孩子,也是我家的孩子,以后他们两个过得好了歹了的,我能不上心思摸?扫听到他们这家人之后,我又拐弯抹角儿地打听了好几天,证实了那边的两个孩子的为人处世,我这才过来跟你们两个透个底儿。那是那边的男娃子不是成手儿后生,咋的咱也不能想着去攀扯这门亲事儿。”巧嘴八哥皱着眉头盯着金枝娘,很是那么一回事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