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哈从邮差手里接过那封台湾寄过来的信,迷愣了老半天愣是不知道会是谁从台湾这大老远地寄过来这封信,虽然听人说眼下允许台湾和这边通信了,可自己家八百辈子也跟台湾没有啥子牵扯,咋的就会冷不丁地有人从台湾寄过这封信来?会不会是邮差送错人了?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可邮差一口咬定没有送错,信封上的收信人地址和姓名按照数学上的坐标定位,就是这个卧龙寨里的马老哈。邮差这样向马老哈肯定着,同时指着信封上的地址说:“沿淮省草庙县驴堆儿集北六里许落凤坡西五里许卧龙寨,不就是指的这个卧龙寨吗?这个寨子里有几个马老哈?不就你一个马老哈嘛,还有第二个马老哈?”
马老哈不懂得啥是坐标,邮差说得这样肯定,那就是这封信没有给送错。他的身子猛地一抖,马上把手里的信又递向了邮差,很惊慌地说:“这封信哪儿寄过来的你还把它还到哪儿去吧,反正我们家不能收这封信,别以后再闹啥运动,这封信就成了我们家是卧底反革命特务的凭证了。”
邮差笑着推回了马老哈的手,说:“台湾与这边都这些年不通信了,现在政策允许了,从台湾那边过来的书信多着呢,不是单你们家这一封。政策允许通信了,国家也不会再拿这事儿说事儿。再说了,这些年都不通信了,要是有啥子亲人在台湾那边,说不准这些年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思呢。你就看看会是啥人给你们家写这封信,你说你们家跟那边没有啥子牵扯,或许是这些年不联系了,你们给忘了。”说完,邮差就推着他的洋驴一迈腿上了洋驴走了。
“爷爷,你就打开信看看吧,还犯啥子疑惑呀?要是国家老是闹运动,社会生产力就发展不了,国家比咱们看得清看得远。”旁边的金锤见马老哈拿着手里的书信还在犯怕,马上怂着马老哈,并随手从马老哈的手里拿过信,小心地撕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书信。待他展开书信之后,他一下子傻眼了,满纸都是繁体字,瞅了半天,他竟然认不出几个来。但是,从书信的称呼和落款上,他马上断定这封信是爷爷那个被土匪当人质弄走的弟弟写的。
马老哈一听是弟弟的来信,一个大愣神儿,马上从金锤的手里夺过信去,两眼紧瞅着手里的书信,整个身子都开始打哆嗦。几十年了,就连死去的爹娘,都以为弟弟不在这个世上了,今儿咋的会忽地在台湾那个地方了呀!这要是爹娘在下面知道他们的小儿子还活着,不知道该会高兴成啥样儿。书信上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是,这个时候他好像看见了几十年前的弟弟的模样,两眼的老泪也冲出了他的眼眶,噼里啪啦地落在手里的书信上。眼下弟弟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也该是儿孙满堂的一大家子了。弟弟现在是啥子一个模样?是不是身子骨还很硬朗?是不是在台湾那边地种得也好?是不是日子过得殷实?是不是儿孙待弟弟很孝顺?是不是那边也土地到户了?
严格说来,min国二十三年那次土匪进寨子并不算破寨。要是真的土匪破寨,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就惨了。就拿西面的郭家寨来说,土匪架上火炮攻破寨子之后,烧杀抢夺,整个寨子几乎一遍就光了。全寨子两千多口人,给土匪几乎突撸光了,大命活下来二十几口人。那次土匪进卧龙寨,另作一说。那时,张老驴的爷爷没有正性,给土匪当了内线儿,为的是马国海他们那个马家的豆腐磨转出来的那几个钱儿。如果单为马家的豆腐磨转出来的那几个钱儿,土匪也不值当地进一回寨子,只是不知道那天夜里土匪去哪儿吃大户了,顺路捎带着进了卧龙寨。土匪们也没有想到卧龙寨会那么瘦,没得手啥子玩意儿,扯呼的时候就顺手捎带了几个人质。要不是那帮土匪的大当家跟寨子里还有点儿拐弯儿亲戚,那次整个寨子里也不会那样太平。尽管那次土匪手下留情了,马国海他们家还是给土匪整得脱了气儿。虽说时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但是,一提到那次土匪进寨子的事儿,马国海他爹还会一个劲儿地打哆嗦,就连马老哈,也会整个后脊梁沟子冒凉气。弟弟被土匪弄走之后,因为交不出赎金,马老哈的爹娘一直哭了七天七夜,最后还是一咬牙,含着眼泪说是命。后来,马老哈跟着爹娘去了几个土匪经常杀人的场子上,也没有找到弟弟的尸骨。马老哈的爹爹见找不见尸骨,以为尸骨给野狗吃了,仰脸朝天吼了一声,然后背着脱了气儿的马老哈的娘回了寨子。打那之后,家里人就不再提马老哈的弟弟。时间过了这么多年,爹娘也都早死了,马老哈做梦也不会想到弟弟不但没有死,还去了老远老远的台湾。
金锤找了本字典,把书信里的那些不认识的繁体字都注上了简化字,尽管如此,不知咋的了,他读起来还是有些磕磕绊绊的不顺溜。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没有啥子文化,但听起这样不衔不接的读法儿,脑子倒比有文化的人还有机灵,信里的意思一准理解的准确无误。有文化的人要是听人这样磕磕绊绊地读法儿,得琢磨一阵子才能判断出是啥子意思。
兄台:
转眼吾已离家近六十载,恐父母已经故去,只是不知你是否尚还健在?如若健在,
务必见字速回函!如若回函,见函吾将携子女回故里一遭,以销多年思乡之苦!
忆往昔,感慨万千!当初被掠,匪首婆娘见吾伶俐,收养作子,改姓为曹,现仍作
曹。
后因匪窝内讧,亦因东倭逞凶,吾等几人弃匪投军,随国军转战,几次升迁,官至
中校。东倭战降,三年内战,后随军避命到此。眼下吾已卸任赋闲,境况安适。
承谢两党关系缓和,得此机会与故里通函,太多言语,不知何说,忙忙乱乱,亦失
章法,兄台请勿见笑!
此只言片语,只为探个消息!如若见函,务必回复!回函个人信箱:台湾新竹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