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驴给大锁揍出来的伤好了之后,就很少在寨子里跟老少爷们儿们闲扯了,不管他张老驴多么没有成色,毕竟这扒灰的名声太压人,他张老驴也顾着脸面尽量不跟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打照面儿。当然,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不用担心他出了寨子没有地方去,对于他张老驴来说,寨子外面可去的地方多了,集镇上的小饭馆儿,一瓶白酒一个菜,一个人慢慢喝着打发时间,能坐上一天屁股不动。当然,张老驴不是省油的灯,也不会寒酸到一瓶白酒只要一个菜,即便是上不了打台面的小炒,他也会有模有样地要上两个,一瓶白酒眯缝着两眼慢慢喝,外观上给人看着很悠闲。要是他张老驴这样一个人在小饭馆子里喝酒打发时间,家里人也不会跟他计较,因为家里人知道他就是这样的货色,跟他计较也没有啥用。但是,张老驴这个人不光有喝酒的酒瘾,还有更大的瘾头,那就是赌。这不,家里那头给劁了的老母猪刚长出一身膘,今儿给他喊了集镇上的杀猪卖肉匠卖了,然后怀揣着卖猪的钱,二尺长的老烟袋往后腰带上一别,嘴里叼着带嘴儿的洋烟,大步流星地找赌场子了。
大锁娘从外面回到家里,见猪圈里的老母猪没了,慌了神儿在寨子里找了几圈儿,嘴里还不停地唤着“猪喽喽”,愣是不见猪的影子。有人告诉她像是给张老驴把猪给卖了,顿时,她的心里一个咯噔,马上就觉得自己这几年辛辛苦苦养起来的老母猪又要给张老驴败花了。张老驴不成手,自己还想指望着这头老母猪给小锁说门亲事儿啊!她 扑扑腾腾地追出了寨子,但是,哪儿还能追到张老驴的身影儿呀,这个时候的张老驴已经和几个赌友一道坐在了赌桌上了。
张老驴坐到赌桌上之后,手气并没有像他心里琢磨得那样好,一头老母猪很快就给他输得只剩下一条尾巴了,他有些心慌了,但是,单指望着一根猪尾巴是很难把整头猪再赢回来的。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人传进话来,说是有抓赌的来了,顿时,赌桌上的几个赌友仓皇逃散了。张老驴瞅着这几个赌友腰里揣着他家的老母猪跑了,心里也觉得挺可惜。可惜归可惜,只能怪自己背运。他悻悻地从赌桌旁站起身,转身也要往外走,却一下子给开赌场的东家拽住了,说他张老驴还欠着他们家两只烧鸡和两盒烟的钱。张老驴摸了摸口袋,口袋里只有三块钱了。赌场东家见张老驴口袋里输了个吊底儿,瞅了瞅张老驴身上没穿几天的新褂子,很干脆也很利索地把张老驴身上的新褂子给扒下来了。
张老驴光着膀子走出赌场,外面很清静,没有啥子抓赌的迹象,这个时候他似乎才觉得自己给几个赌友套住了。但是,几个赌友都跑得没了踪影,即便是这个时候能见到几个赌友,自己又能把他们几个咋的?赌了这么多年,今儿算是栽了,栽了一头老母猪啊!他四周围看了看,心里空落落地叹了一口气,咬着那根老烟袋走了。
一肚子气的大锁娘见张老驴光着膀子回来了,知道那头老母猪是彻底给败花了,心里的火气像点了捻儿的炮仗一样“砰“地一声炸开了。她二话不说,弯腰从床头前抄起一只破鞋,迎着张老驴抡起来,照着张老驴的脸上就是一顿的猛抽。
张老驴正咬着烟袋低着头,心里为那头老母猪栽得窝憋感到不服气,哪儿料到进门会遭到大锁娘这样的招待,脸上实实落落地挨了几破鞋,这才愣过神儿来,抬手捂了一下给破鞋抽疼的脸,瞪起他的吊梢老眼,伸手掐着了大锁娘的脖颈子,抬起另一只手在大锁娘的脸上打巴掌,赌场上给人套了的怨气也一下子全发到了大锁娘的身上。
大锁娘给张老驴掐住了脖子,出气儿进气儿都憋得难受,很快就觉得身上没啥子力气了。不过,堵在心窝子里的那股子火儿还是让她不停地挥动着手里的破鞋,舞舞扎扎地往张老驴的脸上抽,只是力度赶不上起初的那一阵了。
张老驴虽然说是个男人,但是,这个时候似乎也难以支架发火母老虎似的大锁娘。两个人就这样不吵不嚷地扑扑腾腾打了好长一阵子,也没能分出个高下。毕竟两个人都有了点儿年岁,撕扯得时间一长,就都张着嘴巴喘大气儿了,胳膊腿儿也都没有啥子力气了。直到最后两个人谁也没有力气厮打了,才呼呼哈哈地各自撒了手。
“你还是人吗?家里啥子东西得手就卖,卖了就去赌。”大锁娘腰背一弓一塌地瞪着两眼瞅着张老驴,恶狠狠地咒骂着说。
“你他娘的就是欠收拾!”张老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口子,气喘着瞪了一眼大锁娘,恶狠狠地回了一句,然后从地上捡起给大锁娘用破鞋抽掉的老烟袋,蹲下身子往门框上一靠,两手倒腾着上了一锅子烟,吧嗒着嘴巴抽起来。
“你个老败家子儿!”大锁娘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子,用手点着张老驴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