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张老驴的女人眯缝上她的两眼瞅了一阵张老驴的那根指头。
“去!你这一千块钱能生蛋下崽儿呀?省着你的一千块钱吧!这是一万!”张老驴向女人撇了一下嘴,说,“你也琢磨琢磨,就咱们这个破家,啥时候能有这个数!我估摸着咱们操办不起这样一层院子,也就没有跟刘大炮说啥。”
“那也得让小锁瞅瞅这个闺女家呀!要是小锁能看中了,就是咱们砸锅卖铁脱袜子卖鞋,也要给小锁操办。咱总不能眼瞅着小锁就这样一年一年地往后拖吧。”女人听张老驴说没答应让小锁去相看那闺女,马上就着急了,“要是小锁拖得跟前寨子里的斗叉子似的,别说咱们两个觉得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就小锁自己,他也感到没脸出门。”
“话是这么说,可这房子不是吹猪水泡,几口气儿就能把听吹起来了。这盖房子是个没底儿的事儿,估摸着一万能下来,到时候也不一定能够用。”
“不管咋,咱都不能让小锁的事儿这样往后拖着。”女人有些怪罪着说,“这样拖到小锁二十岁以后,到时候就算是咱们能盖起一层院子了,怕是再去求爹爹告奶奶托人,也不会有啥子门路了。”
“着急能着急出办法来?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天定咱家小锁该跟谁家闺女是一家人,早晚他们也是一家人。”张老驴似乎不是十分着急,他笑了一下。
“前寨子里的斗叉子倒有萝卜,他的坑儿呢?”女人听张老驴这么说,马上就不同意了,“斗叉子还不是给他爹娘给耽误了?”
“那是他斗叉子命里没有坑儿。”张老驴回着女人的话说,“这几天我也琢磨了,得空你去孩子他三姨家看看,他三姨家的二闺女跟小锁一般大的人,你打听一下定亲没。”
“啥!”女人立马就火气起来,“还想走大锁那一脚?你还是个人吗?敢情你就琢磨这样的损点子,咋的吃粮食长成个人了!”
张老驴一下子给女人火得没话说了,整个脸上也是一阵紧接一阵地热。
“快六十岁的人了,知道啥是个丢人不?也不怕别人背后骂你扒灰,瞎活这几十岁了。”女人似乎越来越火,瞪着两只老眼瞅着张老驴。
“咋的?谁日我女人,我就日他儿媳妇!”张老驴也一下子火起来,“大锁是谁的儿子你自己还不清楚?还我扒灰了!我就不相信我种下的小麦能长出谷子来!谁让我当王八,我就让他儿子当乌龟,谁也不欠谁,两扯平!”
其实,张老驴的女人和半吊子胡大顺扯秧子的事儿早被寨子里的人们夜猫子叫似的传开了,只因当初半吊子胡大顺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没有哪个人敢明嚷这事儿。再说了,那种事儿,谁看见都会当作没看见,更不会去管那事儿。虽说张老驴也是吃荤不吃素的主儿,也听到了这样的风声,但是,对于半吊子胡大顺,他不知咋的,打心眼儿里有一种怕。话又说回来,抓贼抓脏,捉奸捉双,他张老驴也没有抓个正着。就这样,张老驴给人灌了一喉咙管子臭屎似的忍下来了。后来,半吊子胡大顺半路上捡回来一个花滴滴的俏女人,那股子邪劲儿全销到了自己的女人身上,也就很少与张老驴的女人有啥子连秧子扯蔓的牵扯了,但他以前与张老驴的女人牵扯的时候还是让张老驴忍咽不下。虽说有时候也会过来吃两口张老驴的剩馒头,但张老驴经常去大锁那儿招呼大锁的女人,这在张老驴看来就是半斤对八两,谁也没有贪到谁的便宜。
张老驴的女人听张老驴这么说,顺手抓起一个饭碗向张老驴砸了过去,嘴里顿时也冲着张老驴嚷叫起来:“你这个吼桩喊套的老叫驴,羊羔子爬它娘不论辈,咋的不天打雷劈你那捣腿拉胯的长鸡ba呀……”
张老驴一骨碌躲过女人砸过来的饭碗,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土就出了他们家的破院子。虽说他心里觉得这事儿谁也不欠谁地坦荡,毕竟半吊子胡大顺是大锁吃甜不顾酸的野爹,而自己就不一样,外观上,人们总是打雷放炮挂喇叭似的管自己叫“大锁爹”,这个时候要是因为这事儿跟女人较上了劲儿,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还不戳断自己的后脊梁啊!多少年的王八气都忍下来了,这个时候还能窝不住心里的火儿了?
出了自己的破院子之后,张老驴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摸了一阵儿,竟然摸出几块钱来。他不由得一笑,然后就出了寨子向集镇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