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寨子里的姓黄的人氏来,张大仙的风水也并不准成。几天前,这个寨子里来了一位戴着眼镜的肉皮儿嫩白嫩白的秀气后生,在他打听了很多人之后,证实了这就是他要找的卧龙寨,然后就打听马老哈他们家的住处,结果正打听到马老哈的头上。马老哈用手打着眼罩子眯着两眼瞅了老半天,愣是不认识这个后生。那后生掏出了一个红皮皮儿的硬本本儿递给马老哈,自我介绍说是省文物局的,姓黄名森。马老哈又把那个红皮儿本本迎着光照了照,翻来覆去地瞅了又瞅,因斗大的字不识一升,除了一个通红的印戳子之外,他愣是没照出这个红皮儿本本儿是个啥东西。不过,听说后生是省文物局的,马老哈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是上面又要有啥子运动了吧?他慌忙把手里的红皮儿本本儿还给了那后生,很恐惧地瞅着后生看了看,心里嘀咕着这文物局是干哪一个行当的。那后生一笑,最后说自己是这个寨子里姓黄的后人,现在在省文物局谋职,这次回到寨子里,是要找一件祖上留在寨子里的物件儿。马老哈一听这后生是姓黄的后人,马上激动得不知道该咋的是好了,嘴唇哆嗦着喊了几声“少掌柜”,这才连拉带扯地让着这后生进了自己的家门。
其实,张大仙的风水真的像马天宝说的那样,没个可信的地方。黄森的太爷,也就是那个宣统末年出去闹民主的黄克勤,因为读了几本翻译过来的西洋书,心里就越发觉得满清太混头了,炎黄子孙也应该像西洋人那样闹民主闹科学,使这个民族能挺起腰杆子屹立在世界的东方。他又翻了翻清朝的历史,觉得康有为太那个了,丢下六君子自己跑到国外了,哪如领了一帮人马斗倒那个皇婆子,然后用民主和科学治理这炎黄之邦。从这寨子里出去之后,他就直接去了湖北,进了蒋翊武的文学社,闹了武昌起义,好不容易闹出了个中华民国,谁知孙老先生错看了袁世凯。他心里觉得很窝屈,不过,从这次革命的民众激情中看到了民族的希望。接着,他和宋教仁去了上海,却没有想到宋教仁在上海遭到了袁世凯的毒手,他不得不逃离上海去了江西,和李烈钧一道发到了“二次革命”,“二次革命”的失败让他不得不败走广州。在袁世凯“洪宪”元年,他和一个爱国侨商的女儿走到了一起,在妻子刚生下大儿子黄炎时,他又风风火火地和孙老先生一道闹了护法运动,始未所料的是,半道上陆荣廷和唐继尧竭力阻止孙老先生扩军,最终护法运动闹了个失败。这个时候,苏维埃布尔什维克领导的俄国十月革命胜利的消息传了过来,国内接着就是轰轰隆隆的“五四运动”、工人运动、农min运动。在他的第二个儿子黄黄来到这个世上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一个叫彭湃的爱国人士,尽管他这个时候已经是年近四十了,但他心里的血仍在沸腾,接着就毫不犹豫地跟着蒋光头的嫡系部队北伐。在攻打南昌时,由于蒋光头排斥共产党员,接过被孙传芳打了个大败,历经风风火火的黄克勤也在攻打南昌是失去了性命。他并没有像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传说的那样在济南做了什么老爷,而是把黄家他那一代仅有的一条性命献给了我们这个民族的独立大业。黄克勤死后,他的大儿子黄炎跟了彭湃,二儿子黄黄随母亲跟着一个巨商不知去了哪儿。跟着彭湃的黄炎也是今儿在广州明儿又不得不去上海后天又不知道去哪儿地打发着日月,在黄炎十七岁那年,他又跟着红军开始长征,打乌江打遵义渡赤水爬雪山,好不容易到了吴起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又跟小日本鬼子交上了火。在日本鬼子闹得最急的时候,黄炎和一个姓詹的女游击队员成了家,赶在小日本鬼子投降的那天,黄炎的第三个儿子来到了这个世上。黄炎以为,小日本鬼子投降了,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可是,老蒋抹了抹光头,内战又打起来了。在黄炎三十二岁那年,老蒋去了台湾,这才算能舒舒坦坦地喘口气儿,政协一大会议召开的时候,他抱上了第四个儿子。后来,黄炎被分到山东带领人民搞社会主义建设。再后来,黄炎的大儿子听从黄炎的意见回到家乡工作了,这个黄森已经是黄炎的大儿子的小儿子了。
黄森回到这个寨子里走上这么一趟,也给这个寨子带来了不少的惊慌。起初,不知底细的人传说是上面又要来什么运动了,或者是调查什么材料整治什么人,大伙儿为此还心里扑腾扑腾地不踏实,唯恐马老哈人老了关不住风,舌头一哆嗦就一些啥子陈年老账都给抖搂出来。等人们得知来者是寨子里的黄家的后人之后,彼此间又都傻眼互相看了老一阵子,张大仙不是说姓黄的人家全都没了吗?咋的这又出来了个黄森?马老哈把黄克勤他们爷儿几个风风火火的事情讲给了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顿时,老少爷们儿们表现出了十分的崇敬和羡慕来。至于说黄森这次回寨子里要找祖上留下来的物件儿,这倒让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傻眼冒凉气了,这“靛沙翡翠龙”究竟是一个啥东西?多大的物件儿?老少爷们儿们纷纷摇着头说这事儿不一定准成。
“老哈,有这事儿吗?”斗叉子两眼瞪得像铃铛一样盯着马老哈,问话却很怀疑和讥讽。
“我也拿不准这个道道儿。”马老哈抽了一口旱烟袋,皱起眉头琢磨了一阵子,摇着头说,“听上辈子人私下里好像有这个说法,影影绰绰的我也记不准了。”
“说不准是祖上留给这个寨子里的镇寨子的宝物呢!现在他们姓黄的做了官人,周围有了势力,没准儿是想独吞这物件儿,还拿着啥子红皮儿本本儿在我们面前照照,当咱们这帮人脑壳子里装的豆腐渣,好哄骗!要是真有那个物件儿,那是祖上留给这个寨子里的,咱们谁都有一份儿,咋的咱们也不能让他动这个。说不准那物件儿一动,咱们寨子里的风水就没了,整个寨子也都完蛋了。就算是他姓黄的拿着十万两黄金来,咱们也得一心不能让他动那个物件儿!”张老驴咂了两口烟,那双吊梢子老眼瞪累了似的眨巴了几下,后脊梁在靠着的树上来回蹭了几下,理直气壮地向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们说。
“扯个鬼呀!别听风就是雨的。要真是有那东西,他姓黄的还不拉一帮子部队回来呀,还跟你马老哈在那儿闲扯这些没用的瓜秧落子?那小子在他祖上的住过的地方转悠了好几圈,又抱着那可老椿树晃了几晃,也没见转悠个龙尾巴出来,也没能从那棵老椿树上晃下来一片龙鳞。他是看着咱们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实诚,编这样的瞎话扯着咱们的鼻子哄着咱们玩呢。”金钱很不以为是地看了看马老哈。
“那可不见得!那物件儿能像秤砣铁疙瘩,鸟钱也不值,随手往哪儿一扔?那玩意儿,我估摸着比咱们肩上扛着的二斤半还要值钱。”二锁不同意金钱的说法,向金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很是那么一回事儿地说,“我估摸着,要是有那东西,也一准在他们家的老宅子上埋着了。”
“你别把它说得多宝贝似的!那东西,一不当渴二不搪饿的,给我擦腚我还嫌它剌腚呢。”金钱仍旧不当一回事儿地撇着嘴说。
“会不会那次土匪进寨子给弄走了?”斗叉子听父亲说了那次土匪进寨子之后他们家的损失之后,这才相信马老哈讲的土匪进寨子那么一回事儿,他不由得向四周围看了看,这样向人们推断着说。不过,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会有啥子“靛沙翡翠龙”。
“不会的!”靠树蹲着的张老驴因为斗叉子原初跟他们家的巧妮儿有过来往,打心眼儿里就硌应斗叉子,今儿听斗叉子这么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斗叉子这个推断简直就是老母猪啃树皮,连鼻子带嘴巴一块儿使劲儿了,这个推断根本靠不了谱儿!看也不看斗叉子一眼,很是肯定地也很是轻视斗叉子地摇着头断言说,“土匪进寨子的时候,他们黄家早就不在这个寨子里了,到他娘的哪个驴日的地方抢这东西!”
“依我估摸,要真是有那物件儿,这二五点子就在他们家的老宅子上,或者在那棵老椿树下。”二锁很知内情似的看了看周围的老少爷们儿们,皱着眉头吸溜着嘴巴断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