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中美好的时光总是非常短暂的,转眼间就到了九月份,对于这个家庭来讲这是最愁人的一段时间了。虽然国家早就实施了九年义务教育,但是每个孩子还得交一百元的书本费,学校虽然说的是多退少补,但很少有退的情况,当然,补的情况也几乎是不存在的。严毓祥望着这四个孩子便心生烦闷起来,孩子永远是自己最亲的人,但是这“昂贵”的书本费却也压得他很够呛。且不说今年这个最小的、全家老小的希望——冬儿也要开始上一年级了。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严毓祥心中想着。便四处去借钱,在那个年代人们互相之间还是非常愿意慷慨解囊的,当严毓祥一手拉着严华冬,一手拿着刚借到的四百元钱送到学校的时候,伴随着的是严华冬一声不争气的哭声:“我不想上学!”
以一人之力终究还是抵不过长辈、学校、老师等众多同盟的“关怀”。秋去冬至,转眼间,严华冬已经在学校上了一个学期了。虽然刚上小学期末并不会考什么高深的东西,但仍然还是要象征性的考一下试。严巷村小学一年级全班总共十七个学生,严华冬考了全班众多的并列第一名。就这也让他高兴了很久,并不是高兴考了第一名,而是寒假马上就要到来了,更为重要的是,马上就要过年了!
可时隔多年回想起来,那一年的春节却非常难过。严华冬虽然喜欢热闹,但是却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孩子。就在那一年的除夕,父亲严毓祥从供销社花了五块钱买了一斤猪肉回来,母亲和了猪肉大葱馅的饺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早早就包好了饺子,摆好桌子,等着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开播,仿佛就像是运动员听到了发令枪,众人便要开动碗筷了!
可是今年的春节对于这家人来说发生了一个不小的变动,那就是在吃这顿年夜饭前不久,家里最小的严华冬却突然发起了高烧,毕竟这是在除夕,村里只有一个大夫,即便是叫了人家也不会来。严毓祥夫妇没有办法,只好给他喝了那时候村里人人奉为万能神药的止痛片。便将他一把塞进被窝里,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论多热千万不要打开被子,出一身汗就好了。
就这样,严华冬就在被窝里看着床头的父母和三个姐姐在一起过了一个除夕。晚饭过后,父亲严毓祥还特地为他熬了一碗姜汤,让他趁热喝下,本来已经七八岁的孩子感冒发烧也属正常,因此全家人没有太多的在意。谁知道次日醒来,也就是大年初一,严华冬依然高烧不止,春夏秋三姐妹看着父母来来回回的用湿毛巾给他擦汗,可这小子的烧就是退不下去。到了初一晚上,母亲严秀萍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赶紧叫丈夫去把村里唯一的医生请来,那人也是村里本家人,但是辈分隔的远了,连严毓祥都得叫人家姥姥。想来那大夫肯定是极不情愿的,但也在父亲的诚恳邀请之下来了。为此严毓祥还特意准备了一包那时候特别流行的君子牌香烟作为回敬。
严华冬已经烧了整整一天了,意志还算清醒,但是浑身酸软,他只在朦朦胧胧中记得当时这位大夫握着他的手腕处,沉思了片刻,吐出了五个字:“赶紧去医院。”
听完这话全家都慌了神,严秀萍急忙给儿子穿好衣服,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嘴里念叨着:“这是造了什么孽。”严毓祥翻箱倒柜将压在箱底里的一年的积蓄一千块钱翻了出来,忙中还不忘将那一包君子烟塞到大夫的手中,口中说着感谢。那大夫可能看出来事态比较严重,死活不收,还说道:“你等我回去拿点东西,我和你们一块去,得去市一院,县医院治不了。”说罢,便匆匆走了。这句话不要紧,严秀萍哭的更厉害了。严毓祥交代好大女儿春儿要照顾好自己的妹妹们之后,便去找肯在大年初一拉他们去医院的车子了。
那个年代的车是很难找的,好在恰逢过年,村里仅有的几个有车的人都回家过年,他没有找别人,而是找了本族的亲近人,他的侄子——老虎。老虎的父亲,也就是严毓祥的哥哥在镇上负责供销社的工作,所以是村里第一批先富裕起来的人,便给他的儿子买了一辆车。后来严华冬才知道,老虎的本名叫做严博生。
一切准备停当,一行五人便急匆匆的向市里去了。只留下村里街上人们走街串巷的议论。村里的医生还算是有两把刷子的,就在这去市里的路上,严华冬的病情突然加重,开始上吐下泻,口吐白沫,失去了意识。从严巷村到市里开车最快也得四十分钟,车子在路上疾驰,见病情越来越严重,大夫将自己的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针,对上药,打在了冬子的屁股上,病情才稍微有点好转。就在这短短的四十分钟时间内,就这样的针打了三次,冬子已经失去了意识,当然不知道疼痛,但大夫头上却已经满头大汗。严秀萍只顾在一旁哭泣,严毓祥抱着冬子,面露凝色。后来冬子及全家才知道,那针叫做强心剂。是他救了自己的命。也是在后来冬子在和父母的聊天中才知道,原来在父母的心中,当时一般的心思:这个儿子恐怕是要丢了,他们生了三个姑娘才生出儿子,看来是命中无子!
到了医院已经是大晚上了,市一院虽然是市里唯一的一个三甲医院,但是大过年的,尤其是在晚上,只留着一个值班的医生。当他们把冬子送进急救室的时候,村里的大夫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幸亏你们叫的我早。”
冬子在医院躺了三天才把烧退下去,后来又住了四天,直到正月初八才出院,之前严毓祥的心头比谁都要紧张,此刻才放心下来。虽然花费了七八百元,但是人平安无事,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好景不长,虽然严秀萍已经悉心照料了,但在冬子回家养病的第二天晚上,突然又高烧不止,这一次他们没有叫村里的那个医生,因为在这些人家看来,生病要是复发了就肯定要比前一次要严重的多,因此他们连止痛片都没有给冬子吃,便和邻里借了五百块钱,直接打车来到了市一院。直到现在市医院的医生也大呼奇怪,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症状,他们也说不清楚冬子到底是因为什么病的。但又是一通的西药。果不其然,这一次比上一次要严重,住到了正月十五才回家。
此时的严秀萍心中极度害怕,严毓祥虽然表面看起来比谁都冷静,但想必心中也是捏了一把汗。商量再三,他们没有敢回自己的家,而是直接去了邻村的严秀萍的娘家里。女人啊,越是害怕的时候就越会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自己的家人,想到自己的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