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来!”芝麻李大笑着挥手,“你要是天天都在病榻边伺候我,李某身后肯定又得留下一片骂声。该死不死,却耽误了我红巾的反元大事!”
“大总管说笑了!”朱重九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语病,又笑着摇了摇头,走到床榻旁,信手替芝麻李整了整垫在背后的枕头。“您老感觉好一些了么?该及时用药,就不要拖拉。别让郎中为难,也别信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我知道,我这不是闲着无聊么,自己给自己找些乐子玩?”芝麻李被抓了个现行,讪笑着补充。随即,又将目光转向满脸尴尬的唐子豪,轻轻挥手,“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跟朱兄弟私下里头说!”
“是!”唐子豪不满意地瞪了朱重九一眼,收起龟甲,倒退着离开。
“看不惯他装神弄鬼,是不是?!”没等他的脚步声在门外消失,芝麻李就又笑了笑,看着朱重九的眼睛追问。
在朱重九看来,有病不求医,却去求一个神棍,绝对不是什么理智之举。因此他也不对芝麻李隐瞒自己的想法,“您老也知道,我不推崇这个!眼下咱们扬州工坊里,已经能造一种叫做放大镜的东西。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把导致各种疾病的罪魁祸首找出来。”
“我知道,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么。”芝麻李又笑了笑,顺着朱重九的话头说道。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没想到芝麻李的领悟能力这么强,朱重九愣了愣,笑着点头。“眼下咱们造的放大镜,倍数不够。我也没太多功夫去跟工匠们一起鼓捣。否则,造几架显微镜出来,便可以说清楚很多疾病的成因。反正,用酒精擦拭伤口有用。病人自己体质和心态也决定了痊愈的快慢。至于算卦烧香,求神拜佛,无异于缘木求鱼!”
“我知道,我知道!”芝麻李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躲闪着朱重九的目光,“不用你的那个什么显微镜,我心里也都清楚得很,求神拜佛,还不如求己。不过……”
轻轻叹了口气,他又非常认真的补充,“这明教,也并非一无是处。虽然在你看来是装神弄鬼,然而它毕竟唤起了这么多人,让他们提起刀来跟咱哥几个一道造反,而不是继续如牲畜那样任鞑子宰割!”
“这……”朱重九从没站在此种角度看待过明教的作用,一时间,竟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反驳。
看着他愣愣的模样,芝麻李笑了笑,满脸得意,“满城都是火,官府到处躲;城里无一人,红军府上坐。我老李这辈子最长脸的事情,就是终于又造了一次反。杀了无数狗官,抢了无数大户。只可惜”
想到被黄河水吞没的十余万弟兄,他的脸上的笑容迅速逝去,“只可惜俺老李疏忽大意,竟然事业刚刚开了个头,就着了鞑子的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总管不必过于自责。谁也没想到,鞑子会如此丧尽天良!”听芝麻李情绪急速转低,朱重九赶紧出言安慰。
“可弟兄们的性命,却只有一次!”芝麻李看了他一眼,惨笑着摇头。“这两天一闭上眼睛,就梦见弟兄们来找我,让我带着他们一起,去造阎王老子的反。八十一,我的时间不多了。其实,你今天不来,我也会派人去喊你。我,我快撑不下去了,今后,咱们东路红巾军能不能修成正果,就看你的了!”
“啊——!”朱重九没想到芝麻李居然忽然起了传位的念头,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拱着手拒绝,“大总管且慢,我刚刚问过郎中,您的身子骨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况且赵总管、彭总管和毛总管,他们三个的资格和功劳都在我之上。大总管切莫托错了人!”
“你小子啊!”芝麻李看了他一眼,疲惫地摇头,“从咱们哥俩第一次见面时起,就不肯说一句实在话。我如果传位给赵君用,你能服他么?还是彭大、毛贵他们几个,有本事降服你麾下这群骄兵悍将?我老李已经害死了那么多弟兄,不能再害了。再害,就是下到十八层地狱里头,也赎不过来了!”
注1:脓毒入血,即败血症。由外伤感染而引发,著名医生诺尔曼白求恩,就是死于此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