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还在汇报工作,幻灯片的灯晕照得他眼睛有些疼,许是昨夜没有睡好,所以头有些重,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身后的彭助理很快就反应过来,关切问:“乔总,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抬眼,台下数十双目光全部聚过来。
乔安明不禁心缠,坐在这个主位这么多年,身后千万只眼都盯着他的脸,所以即使再疲倦不堪,他也没有喊累的权力。
可是他毕竟是一个常人,且过了不惑之年,精力一年不如一年,再撑,也都是一个人。
彭助理见乔安明不回答,又问:“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也快五点了,您今天脸色一直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摇了摇手,回身看了一眼幻灯片上的数据,正想开口,桌上的手机却响了。
这是他的私人号码,很少有人打,接起来,才听出是琴姨的声音:“乔先生,我…我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您,但是我没有办法才会给您打这个电话…小姐把自己关在楼上一个上午,午饭也没吃,就喝了一杯奶挺到现在,早晨太太来过,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事,小姐就一直这样在房里,也不允许我进去……我怕出事,所以考虑再三才给您来电话…”
琴姨毫无章法地说了一大通,乔安明大概梳理了一遍,很冷静地开口:“你先别急,应该没事。我现在就回去…”
尔后就摁了电话,抬头一句散会,人已经快要踏出会议室。
彭助理很少看到乔安明如此形色匆匆,也不敢多问什么事,只追着问了一句:“乔总,要不要给您安排车?”
“不用,我自己开车回去。”
随即人影就已经走进了办公室,很快就拎了包和车钥匙走了出去……
路上乔安明给顾澜打了一个电话,没人接,心里就有些急。
其他都不怕,他就怕任佩茵去跟她讲了昨天晚上的事,以顾澜的性格,听到这种事后还不要闹死?可是她居然不吵不闹一个人在房间里?还不接电话?
乔安明越来越不安,又给任佩茵去了电话,她倒接得挺快,直接就问:“安明,顾澜跟你说了那事了吗?”
“什么事?”
“就是代孕的事啊,合同你都看过了吗?同意吗?”
乔安明不想多说一句话,直接就挂了电话,将手机扔进身旁的皮椅里。
车速都很快,可恨家在郊区,从公司开过去,最快也得20分钟,又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开始堵,乔安明敲着方向盘,第一次从心里憎恨“孩子”这两个字。
他觉得,自己早晚要被“孩子”这两个字逼疯,可是他哪里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不久的将来,他以及他身边的人,那个他爱着,或者爱着他的人,都要为“孩子”这两个字付出代价!
门房很早就开了门,门口有佣人在等。
乔安明一路将车开进车库,琴姨听到汽车声就从楼里跑出来,一路追着他的匆匆身影解释:“太太早晨来过一趟,也不知道跟小姐说了什么,也不允许我在旁边听,走之后小姐就上楼了,去叫她吃午饭她也不开门…就一直撑到现在,我在门口守了半天,恨不得踹门了…”
乔安明眉头皱得很紧,通身消煞的寒意,回头对一直紧跟不舍的琴姨道了一句:“别再跟着了,去找房门的备用钥匙,然后给秦医生去个电话,让她赶紧过来一趟!”
琴姨被他这么一吼,愣了愣,垂着头就又跑下了楼梯!
但是乔安明没有用到备用钥匙,顾澜自己开的门,身上依旧是那件白色的半旧睡衣,只是胸口染了一大片红色,如凝固的血渍,触目惊心。
乔安明心里“咯噔”一声,确定胸口那红色是颜料,心慌才算平静下去,但眼里的担忧不减一分,怔怔看着眼前的顾澜,她只是脸色不好,头发没有梳理,有些乱,其他都无异样,且见到门口有些气喘的乔安明,居然先笑了笑,嗔腻地问:“你跑什么跑啊,这么急?”
乔安明被她这无端的口气惊到,朝房里看了一眼,窗帘拉开,窗前支着画架,纸上是半幅未完成的油画,颜色用得很浓,大片蓝灰和橙黄交错,但笔触杂乱,轮廓不清,看不出端倪。
乔安明手里还握着那把备用钥匙,气息未定,将目光从那幅画挪到顾澜的脸上,她依旧淡淡笑着,全无异样,但她越平静,乔安明就越恐慌。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画油画,前几年刚学的时候还画过几幅,不成样子,也知道自己没有天赋,秦医生劝她别再画下去,一来是油画要求色彩运用,这点顾澜明显不行,二来油画的颜料全是化学制品,气味浓重,对她身体也没好处,所以渐渐她就不再画了。
可是今天突然又将画架翻出来,搬到房里画,什么意思?
顾澜也看出乔安明眼里的诧异,却不解答,只是错身拉他进去,指着那半幅未成形的画开口:“这是莫奈的《日出 印象》,印象派,太难临摹,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了一下午就成这样,连枚太阳都画不好,还弄得身上到处都是颜料…”
这是莫奈的《日出》?乔安明又将目光转到画上…
当年顾澜刚开始学油画的时候,他还刻意抽了假期陪她去了一趟法国,莫奈的这幅画收藏在巴黎马尔莫坦美术馆里,他带她去看过,所以自然知道真正的《日出》是什么样子。
可是眼前这一幅,画布上端那一枚太过浓郁深重的红色,笔锋下得很重,所以根本不像是朝阳,更像是熊熊的一团火,抑或就是斑斑的一滩血迹。
乔安明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似乎有心酸,有心疼,但更多的是窒息,感觉画布上的那团火熊熊烧过来,几乎就要膨胀。
他不知道顾澜这是闹的哪一出,且总觉得心里无力,这次居然有些疲于去安抚,只是直接问:“早晨妈来过?”
“是,来过,没留下吃饭就走了。”她回答得很自然,拿着画笔又在画布上描了几笔,总归不满意,遂就扔了走去榻榻米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