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明看到梳妆台上放着一叠纸,他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又走至顾澜身边,低沉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这合同上的内容,你最终的决定。”
顾澜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胸口那大片红色在乔安明眼前晃了晃,他又有些心惊,她却很随意地答:“你往后翻,最后一页,我都签了字了。”
“也就是说,你同意了?”
“嗯,同意了。这是最好的结果,皆大欢喜。”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接着虚掩的房门被推开,琴姨带着秦医生进来。
顾澜看清来人,笑着抬头望乔安明:“怎么了这是?怎么还把秦医生叫来了?”
琴姨没看出眼前两人情绪的异常,兀自替乔安明回答:“小姐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去,我着急,擅自就给姑爷打了电话,姑爷是担心您的身体,所以就叫我给秦医生打了电话…”
顾澜心里凉到透,只是脸上依旧笑着,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走过去跟秦医生打招呼:“大晚上的把你叫过来,其实我没事,就在房里画了半天画,就折腾成这样…”然后又转身看着琴姨:“就你最多事,安明这么忙,你把他叫回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她笑得很轻松,但一屋子人都看着她瑟然的笑容心惊肉跳。
乔安明好歹沉稳,淡淡开口:“既然秦医生来都来了,还是让她给你看看吧,不然我不放心。”
“别了吧,安明,我真没事。”
“小姐,您还是让秦医生给您瞧一眼吧,我这一天,心都快跳到嗓门眼儿了…”
秦医生当了乔家近二十年的家庭医生,早就熟悉这家子的脾气,便也帮着劝:“还是看看吧,乔先生不放心,我给你瞧完没事,大家心里都安逸。”
顾澜便也不再执拗,点了点头,又恢复平时乖顺的样子。
但很快楼梯又响起声音,任佩茵的身影显在门口。
她似乎来得很匆忙,没有穿外套,身上就一件单薄的枣红色开襟羊绒衫,一跨进房间,满屋子的人,琴姨站在房门口,乔安明手里捏着合同,就立于床前,秦医生正在给顾澜听诊…
本来还有些声音的房间,看到任佩茵出现,立马消声,连平日里话最多的琴姨都干瞪着眼,不发一言。
任佩茵也意识到自己的突然出现有些不对劲,她刚接到乔安明的电话,还没说清楚什么事就被他挂掉,之后再打过来,一直占线,如今再看到秦医生在房间里,多少有些担心,因为不管怎样,她其实也不希望顾澜出事,更不希望顾澜因为自己出事。
所幸检查很快完毕,秦医生站起来,一边收着听诊仪器,一边笑着说:“顾澜没事,只是冬日里气候燥,多注意休息。”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琴姨拍着胸口,大松一口气。
任佩茵悬了一路的心也松下来,只是心有愧疚,眼神都不敢看乔安明。
乔安明脸色一直未变,微垂着眸,吩咐身边的琴姨送秦医生下楼。
房间里总算只余下三个人,一家三口,呈三角位置而立。
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似乎盖着一层薄冰,轻轻一碰,底下就是翻涌奔腾的浪。
乔安明转身,将手里那张合同举起来,看了一眼任佩茵,又看了一眼顾澜,冷冷地说:“行了,现在没有外人了,你们谁可以跟我解释一下,这合同是怎么回事?”
两旁无言,任佩茵低下头,顾澜却依旧是一脸平静。
乔安明捏着合同的手抖了抖,很快将那几张纸拍到台上,因为力度过重,纸张全部散开,有两页就飘到了地毯上。
“不说话是不是?行,那我来说!我不知道在这件事里面,你们把我置于何地?儿子?丈夫?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或者更准确的说,就是合同流程里的一道工序?”
依旧是肃静,顾澜将头别过去,看着画布上那枚鲜红的圆日。
任佩茵憋不住了,尝试着解释:“安明,你先别发火,合同你看过了吗?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况且这种事情现在也很平常,好多人都这样做,我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的,也不会有人泄露出去!”
乔安明回头,冷冷盯着任佩茵:“是不复杂,无非是我去趟医院,十个月之后就能有个儿子。那然后呢?”
“然后呢?”他重复一句,又将脸转向顾澜,咄咄问:“然后呢?然后孩子叫我爸,叫你妈?你们一直心心念念要的孩子最终就成了一件商品,有合同有签名还有明码标价的数字,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皆大欢喜?”
乔安明的怒气无源而发,他不知道这种怒气来自哪里,只觉得心里太沉,繁复冗重的压抑和窒息感席卷而来,带着这么多年一直压住不放的疲倦,一次性喷发出来。
他知道现在代孕完全合法,但是他接受不了!况且这个孩子还是出自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女人之体,一半他的血液,一半那未知女人的血液,就这样的后代,是对他的侮辱和讽刺!
性格太多孤傲,骨子里就带着偏执和自私。他这一生,除了顾澜之外,所以他想要的东西都会尽力去争取,不问代价,不择手段,但前提是,这样东西必须是他理想中最完美的样子,如果不是,他情愿不要!
孩子这个问题,纠缠了这么多年,只要他愿意,他有一千种方式去得到,但是却迟迟不兑现,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不想靠任何手段去获得。
可是现在任佩茵却擅自做主,联合顾澜,把他给卖了!
任佩茵不理解他心里的偏执,眼睛望向顾澜,似乎等着她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