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暗下,飞沙城在一阵混乱之后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的尸首与残余的火焰。从远处望去,整座城被火光与浓烟笼罩,仿佛可以从那滚滚浓烟里听见灵魂的哀嚎。
没有落血教的支援,再加上内部人员的叛变,飞沙城与月夜城的战争以失败告终,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而唯一的生还者红缨,在芳华的吩咐下被人拖拉着带回了月夜城。
跌跌撞撞地被带入一座由月夜城特有的黑石铸成的一座空寂大殿里,第一次离开飞沙城的红缨难免有些好奇,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正瞪着双眼好奇地打量周围的景物。
殿里看起来非常崭新干净,似乎还不曾被拿来使用过。整座大殿是圆形的,在中间的地面上还刻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圆形阵法及纹路。而在那地方的半空中还奇异地漂浮着一些冒着血光的红铁,看起来充满了邪气与危险的味道。
红缨缩了缩脖子,随即才回头笑眯眯地对着芳华说:“那个,这位漂亮的大姐姐,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见芳华看了过来,她接着道:“大家都是魔族的人,我……能不能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呀?”其实在她反应过来飞沙城与月夜城竟然是为了她在打斗时,她是十分惊讶的。
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而且还是平日里特别不受待见的那种,谁知道自己会成为两城之间纠纷的触发原因呢?
“魔族的人?”芳华却是突然冷笑了一声反问,像是明白了什么笑道:“看来,飞沙城的人对你隐瞒得极好啊,还不曾将事实告诉你。”
红缨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她说的什么,然后就见到她双手抱胸俯视着她道:“什么魔族的人?我告诉你,你根本不是出生在魔域的魔族,而是与灵武之域那些个修士一样的身份!”
“你肯定很好奇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既然今日是你将死之日,我就在你死前把所有事情告诉你吧,免得你至死都仍旧被蒙在鼓里。”
看着红缨那有些呆愣的表情,芳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你本姓启,来自灵武之域其中一个修炼世家。只可惜八年前因为你的出世,导致整个启家惨遭灭门之祸。是我们杀死了你家里的人,将还在襁褓中的你夺到魔域当成魔族人教养,为的……自然是因为你的特殊体质。”
芳华眼睛阴险地弯着,脸上笑容美艳又可恨:“天齐教的巫师算出来你身上的血气最适合用来铸造血器,奈何当时你太小,我们对于血器的铸造业尚未准备完毕,所以你才会活到现在。”
说到这里,她眼神忽然一变,像是有些愤怒:“原本把你交给飞沙城来照看也是因为那里的地理位置,你不好逃离。却没想到那些傻子不知从哪儿也得到了血器的消息,对你起了歹念,在我们想讨要回来的时候反悔!”
随即她又转身指着大殿中间那些奇怪的器具,冷声道:“要不是当时血器本体还在筹备当中,我们才不会浪费这个时间陪他们胡闹两年!”
此时的红缨早已因为芳华的话完全陷入震惊之中,她双眼失神地盯着前方,像是在消化着芳华对她说的话。芳华见她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便也不再理她,只吩咐押着她的人把她看好,自己则转身去为血器的炼制做最后的检查与准备。
红缨在刚才被他们抓来的时候想过许多可能性,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从头到尾就不是魔族的人,而且大家都知道就除了她!
现在想想终于也能够理解为何飞沙城的人对她都是放养状态,却又在关键时刻对她死命保护的样子。原来他们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情义才护的她,只是单纯看上了她这什么见鬼的体质,要用她来淬炼武器!
思及此,红缨心中顿时有些不甘愿起来。
她才不想就这样死去呢,而且还是为了这种理由!
眼神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周围人一眼,她心念一动又开始操控起手腕上的银铃来。
铃声幻音还是非常有效果的,原本架住她的人手也跟着微微松了开来,还包括周围的人也都成功陷入铃音的幻觉当中。
挣脱捉住自己的人后,红缨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出口的方向奔去。
芳华的双目也有瞬间的放空,但她手上琥珀色的玉镯很快就亮起了一道光芒,将她拉回了神来。
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下意识就转头朝红缨的方向看去,正巧让她看见了正企图往出口跑去的红缨。
她咬了咬牙说了一声:“小看这臭丫头了!”然后立刻操控着手上抓住的铁爪链子,朝红缨所在之处甩去。
正在逃跑的红缨后背突然被尖锐的东西深深刺入,还紧紧穿过她的琵琶骨,狠狠将她往后拖去。
“看样子,我们的祭品已经迫不及待了啊!”芳华眼中有一道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旋即她就讲吃痛的红缨给甩到了大殿中央。
铁爪好不容易从她身后抽了出来,却痛得叫红缨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疼痛感还没缓过来,上方诡异的红铁器具里就突然窜出许多尾端如箭头一样尖锐的链子。其中四条铁链就这样刺穿她手腕脚腕再紧紧卷起来,而另外六条铁链则是毫不留情地自她身后锁入她背脊骨,红缨痛得哭喊了出来。
从她身上低落到地板上的血渗透了上面的纹路,有了血液的浸染那些阵纹也逐渐亮起了血光。而在红缨的头顶上方,被两个铁环子交叉锁住的里面放着两把由红铁及血晶石铸造成的大刀,在血光亮起的同时也有血红煞气在它们周围流转。
芳华满意地看着那两把血刀的状态,朝旁边站着的一名瘦弱中年男子询问:“多久能炼好?”
那长得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咧嘴一笑回答:“禀护法大人,不出一个时辰,血器就淬炼完毕了。到时候这两把血刀出世,便是不足以与大陆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神器抗衡,也要比灵器来得强大!”
芳华勾嘴一笑:“一旦教主出关,我们便能将神器奉上。到时候教主就会成为这大陆上,唯一一个能够使用大刀之流的灵术师了!”顿了顿,她又加重语气道:“不,是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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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楚云一行人,在离开飞沙城后就马不停蹄地往远处奔去。也不知一路跑了多久,他们总算来到一处看起来适合栖息休息的山窟。
楚云被温瑞一路带着没再与他说过话,整个人特别安静,不知是心情不太好还是因为伤势严重所以没力气开口。
直到他们来到山窟口,温瑞才终于让所有人停下,暂时在这地方休息。除了楚云之外,流风门的人在与魔族的打斗中也受了不少伤害,勉强赶路确实不太明智。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察觉到楚云的气息越来越弱,所以才不得已找个地方先做歇息。
说实话,楚云能够从那灵符阵里活着出来已是奇迹。天齐教的教主龚九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从他手里炼制出来的灵符连风魔都能杀死,楚云就算险险逃过死劫,但也必然要受到极重的伤害。
流风门的人一听见可以歇息,顿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受了伤还得赶路,他们可是一路忍着疼痛好久了。
楚云在温瑞的搀扶下坐到了洞窟内的一个角落,她样子有些虚脱地靠在冰凉的石壁边,双眼里的神色却依旧非常明亮有精神,带着一股坚毅。
她刚皱着眉头喘了几口气,就被人塞了一个药瓶入怀,惹得她忍不住在心中暗道:“温瑞简直土豪,身上总带着一大堆药,而且都是上品的药,这得花多少钱啊?”因为炼丹师数量非常少,所以药丹的价钱非常高,还真不是每个人都用得起。
只是,与自己的伤势相比,她现在更加担心红缨。
没想到红缨竟然是引起两城争斗的原因,天齐教那么执着于她是为什么?难道红缨身上有什么秘密?而且前些日子听他们的交谈,说是要打造什么武器之类的东西吧?红缨是灵术师,肯定不会是找她去帮忙铸造武器的,那他们捉走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会不会对大陆带来巨大的影响?
楚云双手抓着药瓶子,眼睛却盯着前方微微出神,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哪儿了。
直到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将她的头揽住之后往左边用力一拉,耳朵瞬间撞到一个软嫩又带点温热之物,然后温瑞带着淡淡怒意的声音就这样传入她耳里,还带着轻微的咬牙切齿:“把伤调息好,莫要再多思。”
她顿了顿,头刚低下就听见他语调一转,似乎多了几分无奈:“我会回去,所以你乖乖养伤。”
闻言,楚云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有些怔愣。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抽过她手里的药瓶从里边倒出了两颗药塞入她嘴里。
拇指的指腹在她沾了血的唇边轻轻擦过,他这才又道:“我说过,要拿两城人的命给你陪葬。”
听着温瑞有些清冷的声音,视线毫无防备地撞入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紫眸,楚云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瞬间的心动。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晃过的感觉而已。
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深吸了口气对他说了一声谢谢,才闭起眼睛收起神识开始打坐调息。
温瑞这才从原地起身,目光深邃地盯着楚云许久后转身朝洞口处走去。
离开之前他又停下脚步,眼神冰冷地对着流风门的人说:“若她出了什么事,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魔域。”
流风门五人闻言张了张嘴,可话还没来得及说温柔人就已经不见了,顿时哭丧着脸相互对望着。
这位大人,高手,他们也是伤患啊!怎么就不也稍微心疼他们一下啊?!
温瑞骑着战马就离开了洞窟处,流风门的人虽有些无奈,但心里到底也清楚此事是因他们而起。若非他们如此大意也不会导致身份暴露,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更不会也害得楚云受重伤。
就这样过了许久,在他们待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洞窟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动静。
原先秋长老等人还在想这是不是温瑞回来了,但后来听那声音又不太像,尤其温瑞走路还无声无息根本不会有这种大动静。
流风门的弟子心里一凉,语气有些颤抖地询问秋长老:“是,是不是,魔族的人追上来了?”
秋长老皱了皱眉:“应该没可能,要追他们刚才早追了。而且他们如果真追过来,路上铁定要与那位公子碰面,被公子赶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过来?”
在他们窸窸窣窣地讨论时,调息到一半的楚云被他们的讨论声惊动,睁开了眼睛走到他们身旁询问:“你们怎么了?”
见到她这就站起来,想起刚才温瑞临走前说的话,他们受惊一般地扶住她:“楚楚楚姑娘,你怎么起来了?没事没事,我们只是在讨论……讨论到时候要怎么对付那魔女罢!”
其余的弟子忙点头附和那位弟子的话:“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楚云怀疑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才发现温瑞没在。不过想起他临走前说的话,她也就没去问流风门的人了。
她刚准备回去继续调息,突然就听见洞窟外传来些许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逼近走动。见到流风门人一点也不好奇的眼神,她顿时就明白他们刚才在讨论什么了。
朝他们几人挑了挑眉之后,她便缓步朝窟外走去。流风门的人有些不放心,也在她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
楚云刚走出去,一道巨大的黑影就突然从旁边的岩石处跳到他们面前,将黑漆漆的身影曝露在从洞窟里照出来的火光之下。
那是一只有三四个人高,披着一身黑色虫甲的长行大虫。它半立着身子,碰地的下半身长满了细长的脚,就像千足虫那样。可上半身却只有三对粗长又尖利的腿,就像利刃一样,能够一击刺穿敌人的腹部。
流风门的人瞬间瞪大了眼睛,吓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倒是楚云反应要快一些,在那魔兽冲出来的时候也拿出了自己的鞭子,往前一挥挡下了它的突袭。
虫形魔兽发出几声窸窣的叫声,似是对她的反击有些不满,挥起尾巴就往他们一群人的方向扫了过来。楚云等人躲避不及,被它狠狠扫了一下。
楚云很快又爬了起来,鞭子一甩就燃起了橙红色的火光,直接击向那只魔兽。
然对方却是飞快地将身子卷成了一颗球,强烈的火焰包裹着它,但很快又散去,完全没有给它带来什么伤害。
……是它身上的虫甲!竟然连烈日之火的火焰都能防住?
不对,应该是因为她现在受了伤,境界力量又不足,所以一时间没法攻下它。
可单凭它的护甲来说,这一只魔兽并不好对付啊。
而此时在月夜城的大殿处——
殿里的一大群人正面色凝重地望着大门的方向,许多人都一脸戒备地举着武器朝向那里,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从外面进来。
而在大殿之外,整座月夜城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死伤惨重。周围的地面与建筑都已被破坏,仿佛刚经历一场极其严重的天灾。
被铁链挂在大殿中央给血器提炼的红缨面色惨白不已,因为疼痛而流出来的汗水沾湿了她的头发,像是刚被人给淋了一泼冷水。而她身上原本褐黄色的衣服更是沾满了血液,看起来十分凄惨。
芳华目光有些怨愤地盯着正从外面慢慢走进来的白衣男子,他手里还握着一支漂亮的银笔,周身煞气更是刺人。哪怕他身上的衣袍仍旧滴血未沾,却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有许多条命终结在他手里。
“我已经放过你们了,你现在过来破坏我的好事是有何居心?!”芳华几乎是用力地喊着,情绪近乎暴走的状态。
温瑞停下脚步浅浅地笑着,用着极其好听的声音回道:“我说过,要取走你们两城人的性命。”
提起这件事芳华就来气,盯着温瑞冷声就说:“结果你的女人不是没死么?”
温瑞的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但最后依然没有反驳她句子里不对的用词,只道:“那又如何?你们终究是伤了她。”说到最后,他带着笑意的语气已经转为清冷。
语落的同时,他握着笔旋身开始了攻击,围着他的一群天齐教精兵也抄着武器与他打了起来。
芳华知道这不知名的男人实力非凡,见他如今已经打到大殿来,便有些着急地询问那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乌择!血器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炼好?”
乌择看了炼台周围苦苦炼制血器的炼器师,无奈地回答:“看着最快也还要接近一刻的时间吧!”
“不可能撑得到一刻!”芳华怒道。
“我的老祖宗,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乌择摊手摇头道。
虽然被包围着的白衣男子仅有一人,却仅凭一人一把武器就能将从四面八方过来的攻击全部挡下,而且还防得游刃有余。即使芳华在一旁想偷偷给他投去淬了毒的暗器也失败,反而还被他打了回来击中其中一个正在炼制血器的炼武师。
芳华暗暗咬牙,从怀里抽出一张冰蓝色的符纸,眸光一冷才将符纸朝他的方向击去。
与此同时,温瑞亦正好一击将步步逼近自己的一群人扫开来,察觉到朝自己落下的符纸时不仅没有闪躲,反而还换上了扇子。
蓝色的符纸是带有寒冰之术的灵符术,很快就化作冰光将温瑞包围要做出攻击。
然而攻击最后却是没有生效,反而还被温瑞手中持着的扇子给摄入。
他似乎站在人群中低笑了一声,手中的扇子在他手指的推移下打开。他横举着那把白玉色的扇子,眸里寒光一闪后勾起了唇角低语:“折枝飞扬。”
随着他轻悠的声音落下,空中灵力强烈一震,冰蓝色的弯月利刃围绕着他形成后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那些原本就受了伤和来不及方便的人脖子在眨眼间多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旋即脖子一歪断气倒地。
趁着大家因为他的攻击而怔愣的空档,他持扇的手又变换了几个动作,最后一道落雷对准着正在炼制中的双刀狠狠击去。
被搁在两个交叉铁环之间的血红大刀在承受了好一会儿攻击后竟是慢慢生出裂痕,最后在众人面前破成碎片掉落在地。而那些原本在炼制双刀血器的炼武师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断而气血攻心,甚至还因为阵法的破开而被击飞倒地。
铁链失去了灵力的控制也纷纷坠落,被铁链拴着的红缨也因此摔落在地。
芳华双眼一瞪,语气震惊地惊呼:“你都做了什么?!”
乌择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倒没有芳华来得震鄂。只是没想到那白衣男子不仅破坏了血器的炼制,甚至还能将那由上等红陨铁炼成的双刀打碎。
看来,此人必须要注意小心呐!
芳华一时气急,抓起鞭子就和温瑞打了起来。
她瞪着温瑞怒道:“可恶,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方才我就不应该放你们离开!”
……
“呃……啊,好痛!”流风门唯一跟来的女弟子不小心被虫形魔兽利刃一般的前腿给划伤了手,又被它的尾巴狠狠扫到了岩壁上。
再看其余几名流风门的人,全都受了重伤趴到在地,唯一站着的秋长老情况看起来也不太妙,一手握着龙头木杖一手展开扇子撑着,样子有些虚弱。
另一边的楚云捂着胸口,握着鞭子的手又紧了紧,咬牙又对着那只虫狠狠甩了好几鞭把它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这只虫浑身上下都是那坚硬的虫甲保护着它,凭着他们的攻击很难给它带来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