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将一个放大镜递给我,让我仔细观察漆面,看看是不是有很多角度不同的雕刻痕迹。
按着对方的提示,我果然看到了漆器表面密布的雕刻印记,极其细微,像人皮肤上的毛孔一样密密麻麻,有正刀有反刀有斜刀,相互交错。看一眼都令人眼晕,真不敢想,古代的工匠们是如何雕刻出来的。
中年男人说从雕痕上分析,应该有三种变化,正刀一种变化,反刀一种变化,斜刀又一种变化。
我说不对,总共就两种变化。近处看是一张鬼脸,远处看是一张笑脸。
中年男人说不可能,既然有三种刀刻,就该有三种变化。为了印证,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观察,的确只看到了两种变化。一直微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不禁用放大镜再次仔仔细细的观察。
“咦,这里有破损啊。”中年人看着看着不禁自言自语道。“小刘,那你过来一下。”他冲门外喊道。
很快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毕恭毕敬站在中年男人身边。应该是师徒关系。师徒不同于师生,是一种比师生更有威严、更具权威和亲情的关系。一个老师可以同时教几十个学生,但是一个师父可能一生只有一个徒弟。故宫的文物界,基本上还保留着师徒的原汁原味。
中年男人对小刘说道:“这两件脸谱很特别,值得研究。不过漆色有损伤,你先拿回去。我找时间研究研究,顺便修复一下。”
小刘应了一声,拿起两个脸谱往外走。
我急忙拦了下来,问破损在哪,我怎么没看见。其实像我这样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人家,已经干扰到人家的正常工作了。不过这个中年人脾气特别温和,丝毫没有反感的意思。让小刘停下来,拿着放大镜给我看。
“这里,这里,都没有漆色,不知是掉了还是原本如此。我得拿回去研究研究。”中年男人说道。
透过放大镜,我看到了中年人所指的地方。在小脸谱的左侧和大脸谱的右侧,各有一小片掉漆的部位。说是掉漆,其实就是漆色很薄,露出了脸谱的底漆。一件雕漆工艺品要上一百遍到二百遍底漆。不可能颜色全部一样,有的底下几十遍是白色,中间几十遍是黄色,到了最外层的一百遍或许就变成了黑色或红色。
“老师,能不能把这的漆色刮掉,看看里面是什么木质。反正漆已经掉了一部分,一起修复就是了。”我试探性问道。
中年人直摇头,“不行,不行……”一口气说了五个不行。“破坏文物是大忌,哪怕一丁点也不行。我们搞修复也是本着能不动就不动,能少动就少动的原则。哪能去刻意破坏。小朋友,你这个思想很不健康啊。”中年人最后警告了我一句。
“那个……”我犹豫着是不是要把脸谱闹鬼的事情告诉对方。对方对我太好了,有耐心有爱心,令人不忍不说。
“老师,你听说过鬼借宝吗?”我试探性地跟对方说道。
“切。”中年人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对方不明不白把东西抱走,搞不好真要出问题。“老师,您别不信,这两件脸谱真有邪乎。晚上最好别碰它。”
中年人依旧是一脸不屑,“展出马上要开始,我看这两件漆雕不错,足够上展览,得抓紧修复。搞不好真得加夜班。既然我把脸谱说的这么邪乎,他还真想见识见识。”
我知道再劝也没有用,眼睁睁看着小刘把脸谱抱走。
一件件文物被整理出来,有木箱木柜木椅,有瓷瓶瓷盆瓷碗,还有座钟、屏风、匾额、珐琅器等等。各组的人分门别类,运走自己分内的东西。一千多件文物,忙了一整天也仅仅是完成了六分之一。看来全部清理完得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