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子,一生依托,无外乎是父、兄、夫、子,江氏的父亲和兄弟在之前的战事之中,三死一失踪,至今没有音讯,江氏再不能依靠他们;而敬王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冷情冷漠,如今不但有了续娶的王妃,甚至还立了敬王府的世子,这样的夫君,江氏纵然心中仍有期盼,心底却也清楚,敬王是依靠不得的;如此,江氏所能真正依靠的人,就只剩下了谢远一个而已。
对于父、兄、夫,江氏依靠的手段,或许只有示好和依赖,而对于儿子……江氏要依靠儿子,却可以用更极端的方法去掌控儿子,如此,岂非比单纯的依靠,更让江氏安心?
纵然江氏向来柔弱似水,却终究是新贵出身,被家中悉心教养过的,因此,她虽柔弱,却也是经历过了被丈夫抛弃、娘家人死得几乎只剩下一个年级幼小的庶子、被发配偏远之地、在路上忍受了生产之苦的女人,江氏拿捏不住自己的夫君,难道还会不想拿捏自己的儿子么?
前世时,谢若锦记得那个阿弟倒的确是被阿娘温柔的拿捏住了,可是这一世,许是因她之故,这个阿弟因拜了远山先生为师,自从拜师之后,寻常都住在远山书院,旬日才有一日假,或许,也就是因着阿弟独自住在书院,既历练了性子,又因此见多识广,在阿娘眼前的日子久了,所以便轻易不会被阿娘“温柔”的掌控。
谢若锦下意识的把谢远这一世和前世的不同,全都归咎到自己的重生所做出的几个不同的决定上来,因此倒也没有细想,这一世的谢远,和前世的谢远的不同,简直可以写满一卷竹简!
这厢江氏还在掩面哭泣,另一厢,谢远已经带着阿守来了江氏院子外。想到江氏的脾气,谢远皱了下每,还是让仆人先去通报了一声,没有立刻带着阿守进去。
按照江氏原本的想法,今晚谢远的故意违背她的话的做法,她必然是要好生发作一番的,可是,谢远却带了阿守过来。
饶是江氏心中再想要重新确认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地位,却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让谢远没脸。
于是江氏脸色沉了沉,最终还是让小柳氏端了水来,净面之后又稍稍在面上描画了几笔,才让人去将等在外头有一阵子的谢远和阿守叫了进来。
当然,谢云屏姐妹几个也已经站了起来。
谢远早就料到大约会被江氏冷淡上这一遭,于是面上也没甚奇怪,只是安抚的捏了捏阿守的手,还开口承诺一会回去就让阿守吃肉,这才进去和江氏说话。
江氏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阿守。不过,阿守是谢远的救命恩人,谢家自然承情。于是江氏见状,便温柔开口,道:“阿守既然下山了,以后,便也一直留在家里,陪着阿远罢。”
江氏的意思,显见就是将阿守留在谢家做奴仆的意思了——毕竟,即便是阿守对谢远有救命之恩,可在江氏和世人眼中,谢远毕竟是敬王嫡长子,如今暂且不提,将来谢远终究是要回去做他的龙子凤孙的,这样的人,能够将一个和畜生一起长大的救命恩人放在身边做重要的仆从,显见也是给了这人几分颜面了。
谢远却仿佛没有听懂江氏话里话外的意思,闻言只轻轻答应了一声,就笑道:“阿娘与儿想得一般无二。只是,阿守既留在了儿身边,总归是要有个身份的。”然后他便转身看向懵懂无知的阿守,道,“我想与阿守备下乌牛白马,祭告天地,焚香再拜,义结金兰。”
阿守依旧懵懂,只呆呆的拿着谢远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亲昵的“嗷呜嗷呜”的叫了几声。
江氏脸色一变。
谢若锦也是一怔。
二人谁都没有想到谢远竟是想要和这个狼孩结为义兄弟!
谢云屏三个,先时也是一怔,随即就知道自己这个阿弟,果真是心中有主意的人。不但心中有主意,还生怕自己的阿娘不知道自己有主意一般。
江氏张了张嘴,想说此事不妥,谢远说完这件事情,却又说起了明日一早搬家的事情,俨然一副刚才那件事情已经说完的模样。
江氏心中有几分气闷,可眼前这个终究是她的儿子。她心中不愿在外人阿守面前为难儿子,于是只能僵着一张脸,听谢远不但安排了明日搬家的事情,还说了要立刻写信回敬王府和长安,并在远山先生的寿宴后,便启程赶去长安的事情。
江氏闻言怔住,连气谢远的事情都忘记了,只踌躇道:“去长安?我们,不直接去北地,你阿爹那里么?”
谢远道:“阿娘,蜀地距离长安,可是比距离北地要近的多。我们此行若是绕远路,过长安而不入,只怕会惹得不少非议。且,”他稍稍一顿,道,“如今便回敬王府,我们,又要以甚么身份回去?”
江氏等都沉默了下来。
是啊,敬王谢玉衡如今有妻有子,有继承人世子,且那世子对外都是说其乃是敬王的嫡长子。
他是敬王嫡长子,是敬王最正统的继承人,且还被册封了世子,乃是有爵之人。
那,谢远又算甚么?
倒不如先往长安去,拜见圣人,再论其他。
江氏神色终于缓和下来,道:“这些事情,便由你来做主。”顿了顿,又道,“内宅之事,你便说与你长姐。她年纪大了,也该知晓管事了。”
谢远点头,然后就对谢云屏拱手一礼,就笑道:“那就麻烦阿姐在后日,为我和阿守结为金兰的事情忙碌一番了。事虽匆忙,礼不可费,有劳阿姐了。”
江氏:“……”
谢云屏等:“……”
为甚会觉得,阿弟绕了这么一大圈,其实就是为了把结金兰这件事情,真正的确定下来呢?
这样的阿弟,又怎么会任由他人掌控,即便那个人是他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