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外站着的人往车首打了个手势。
“这样啊,”大学士挑了挑花白的眉毛,“稍候。”
斯人摇摇头,神色急躁的他又打了个手势,时不时望向他第一次打手势的方向,眯起的黑色瞳孔收缩。
大学士沉默片刻,然后从黑色长袍下取出一支羊皮卷轴,递出的同时不忘嘱咐道,“看下情况也罢。安心,万一发生紧急事态,我会确保总督大人的性命绝不受到威胁。”
窗下人消失在视野范围外之后,派博重新拉下床帘。
厢内吊灯的微弱烛光下,老人看了看这位已在任十四年之久的总督一眼,不忘探手伸入长袍衣襟以下,从容不迫地掂出一块金属模样的小东西,放在眼皮底下仔细端详。
本不该出现在无宗教信仰的学者身上的银色十字架,它的表面反射出诡异勾起的嘴角,明晦交替。
……
从裙甲下的布囊里抽出两只手甲,替换下为方便御马而戴着的皮革手套,金属的冷意与坚硬感使莎莲娜少许安心了些。精良的装备与武器向她重申了自己身为一名骑士的事实,也是她一部分勇气与自信的来源。
依稀记得多年前瓦蒂斯大广场上的事。依靠出类拔萃的剑术,年轻的少女从数千位候选者中脱颖而出,在芸芸众目惊叹赞许的瞩视下踏上了纯红色的大地摊。
绵长笔直的红毯等同于至高无上的荣光,延伸向城主堡大堂下那架披着蓝白国旗的王座前。灰发白鬓的早衰男人眉宇间看不出疲惫,像个国王般站在地摊的终点,亲自为单膝跪下的女剑客奉上一柄轻如细叶、却利若针芒的宝剑,任命她成为瓦蒂斯总督的新一任近侍长。那一刻,钟楼鸣响、礼花齐放,红毯两侧一字排开的政府官员、或教堂职员、或富商或贫民一併鼓起掌来,将欢呼赞扬的语声送上蔚蓝色的春日天空,随着几只振翅而飞的白鸽传达向未知的远方。
成为瓦蒂斯总督的近侍长,是什么概念?大致相当于其它国家的首席骑士长,只不过瓦蒂斯城是奥罗兰大陆唯一一座以商贸和平为目的建城、以单个城市建国的国家,并且采用选举市长制而非君主****,因此别有用心地改变了一个单单的称号而已。
遐想间,莎莲娜站定于马车前十步开外的地方。她抬头挺胸,右手按在腰间尚未出鞘的剑柄上,昂然直视着不远处那对摇动着、接近着的火光人影。可以看见了,约摸二十人的队伍,所有人都披上了一层黑色的麻衣,静悄悄地、像是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行进于峡谷之中,似乎只需微光一灭,便能尽数隐匿于永无止境的夜幕下。
畏惧黑暗是人类的本能。莎莲娜暗自咽下一口唾液,握住印有瓦蒂斯总督亲笔签署的通行证明的羊毛卷轴的左手,抖动一下。
直到黑色的队伍同样在她对面十步开外的地方止息。
阴影盖住十九张脸庞,他们戴着如出一辙的黑色风帽,使看不清任何一人的真面目。
“什么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队伍中央,前后左右共八人合力扛着的黑色大箱匣,黑发女骑士竖眉扬声喝问道。
许是通过少女的神情语气姿态推测出其身份地位,那些人们面面相觑。
“是南边来的送葬队伍,尊敬的骑士大人。”半晌后,为首的黑衣人首先迈出队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拘谨的鞠躬礼,小声应答。
女人?诧异地张大眼睛,莎莲娜无意识地松开些佩剑,“说得详细些。”她的视线落回黑色木箱上,那沉重的大玩意儿着实像是棺材,呈不规则对称六边形状,箱盖表面嵌着纯银十字,闪耀着神秘的光泽。
“从康利镇来,往费加郡去。”
“去做什么?”
“老人家、也就是我的父亲加洛罗先生,昨天刚在瓦蒂斯去世,我们以为让他沉睡在自己的家乡中是子女应尽的义务。”
“原来如此。”摸摸纤细的下巴,看着黑衣女人低头垂首似是沮丧过度的模样,心有怜悯的莎莲娜点了点头。
康利镇位于瓦蒂斯疆域北部,而费加郡则位于弗朗克王国的东南部,两者直线相距不到四十里。按脚程来估算,与绕开大威亚拿林区、再翻过博肯利昂山脉东陵的崎岖山路后再走回平原地区的一百多里路相比,大威亚拿峡谷是最短路径的必经之路,里数不会超过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