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再来看看富商家族出身的安娜吧,她的形象与艾恩大相径庭。一头璀璨的粉色秀发点缀着奇异的星光,靛蓝纯青的瞳孔微微弯曲似笑非笑,洁白面颊上既有不化的冰雪、亦有淑女般礼仪的友善,实在教人难以发觉她已经失去视力的事实。身着一袭白裙一双白鞋的安娜轻盈无比,仿佛孱弱单薄到随时随地都能漂浮而起的仙女,只稍稍注视几秒便会被某种宗教般圣洁的心灵所感染。
“怎么了?”
“不,没什么嗯……”被粉发少女在端起瓷杯时察觉到目光,略显尴尬的沃伦匆忙低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大口茶,结果却不料中途被呛、急促咳嗽起来。
“那个,”掏出手帕拭净嘴巴,顶着桌对面两双古怪目光的少年头皮发麻,尝试开口道,“既然大家都介绍过了,能不能请说明进入这间连准备都没有准备充分的店铺的原因呢?作为铺子的新租主,我自然知道这里的市口应当不好,平常途径的路人屈指可数,何况现在外边连招牌都没有挂上——我是打算至少到明天清早做好一切准备,进货的事情还得放在几天以后才好陆续完成哩,没想到今天傍晚你们就来了。”
黑篷人与粉发少女面面相觑。可惜这边沃伦并没有看见两人对眼时,兜帽下偷偷勾起的嘴角与靛蓝瞳孔中闪过的某道信号。
“我先说吧,事情是这样的,”放下手中茶杯,艾恩双手合拢搁在柜台上,言辞流利道,“五年前的时候是我第一次从老父亲手中接管农场的时候,这是委托性质的,因为他要以旅行的名义去探视我那别居于因格列帝国的母亲——噢、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姑且把它当作是少年时期的直觉。总之为此我不得不独自一人照顾方圆整整半英里的田野,上面种满了从西边移植过来的紫色康乃馨花。起初似乎还应付得过来,谁曾想到父亲一离开就是三个月的时长,当时年仅十四岁的我因为缺乏栽培经验、不久便忙碌得无暇自顾,对花田中各种中毒萎蔫的花朵束手无策,然后直到因为焦头烂额、被迫来到瓦蒂斯城并遇见了这店铺的前任主人才得到了有效的解药。值得后悔的是,当时年少的我并没有来得及追问这位步履匆匆消失在大街上的老人的姓名。”
“嗯,所以说现在的你便又有求于他了?”
“是的,”轻抿茶水润润喉咙,说完过往经历的黑篷艾恩继续道,“自先父辞世已有两年了,这段时间里继承农场的我对花田无微不至、因为父亲口头传授以及实践操作积累了相当经验,所以一直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变故,直到昨天早晨才发现……”
斗篷阴影下,靛蓝与深褐都无法看见的地方,暗红双瞳略微黯淡。停顿片刻后,眼神恢复清明的艾恩接道,“哎,眼下又是我需要老人帮助的时候了。”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沃伦点头,自认为心下相当明白的他耸肩道,“由于是第一天来到这里,所以我也对前任店主去了哪里的事情不甚了解。”
“今天?”
“没错,租赁合同是早在小镇上就已谈妥的,当时租主并没怎么谈到那位老人家。所以我对此一无所知。”
“您说的那位租主在哪里,如果允许的话、我想立刻见他一面。”
“倍感遗憾。瓦莲女士早在三天前便不在瓦蒂斯城的疆域内了,现下她估计正在前往洛莎公国的路上。”
“这样啊。”一时激动而握紧瓷杯的黑篷人,他紧绷的身躯不由瘫松向靠背,不动声色地垂下脑袋来。
从下层区戈林酒馆一路追逐过来的线索竟在临近终点的地方被截断,这对他而言不可谓不是一击重锤。一想象到那片紫色纯净花田上黑色逐渐蔓延的景象,失望就难以避免,接下来他还要去哪里找寻解药呢?那可是连他都从来没有遇见过、使用治愈魔法都不能有效医治的无能为力的花毒啊。
“别担心,瓦蒂斯城内不乏博学多识之人,四处找找总会有解决办法的。”面上深感同情,询问完黑篷人的情况并以一句习惯性的劝慰作为结尾,沃伦继而转向粉发白裙的少女,“那么安娜小姐呢?”
“我?”靛蓝双瞳不动声色地回应着红发少年的直视,如果不是眼神略微涣散、还真像个明眼人般。静如止水的安娜道,“因为父亲外出经商,所以直到晚上以前都有空余时间,为了消遣而特地来到这里。”
“你认识前任店主泽桑先生吗?”
听到少年语句中某个名称,重新捧起温热茶水的黑篷人,斗篷下神色变了一变。
“不。”
“这么说来,安娜小姐您不是来寻找前任店主的?”
“确实,只因以前偶然有途经并进来过一趟,买了不少觉得符合自身审美价值观的精巧东西。今天本打算再来看一下,结果没料到前任店主早已离开。”
“这对您来说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是呢,但即便如此还是想要了解,”手掌轻轻摩挲过桌面,感受着经年累月的粗糙触感,盲眼少女安娜平声道,“沃伦先生,您从事哪些贩卖工作?是否包含古董或艺术品之类。”
“不,是小商品业。”
“指不包括艺术品的小商品?”
“对的。”
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安娜摇头,她闭口不言了,仿佛最后一缕曙光破灭的热爱古董的富商千金,不谙世事得不知道如何掩藏自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