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朝廷派人前往岭南没多久,整件事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封有关白行之通敌的秘密书信直接从御史台呈到了龙案上,皇帝阅后大怒,紧接着枢密使王坚觐见,不知谈了些什么,皇帝从御书房出来就怒气冲冲地朝平阳宫去了。
放眼皇宫内苑,若论金碧辉煌无处能及平阳宫,且不说装潢陈设,光是引殿就有三重,此等规格连太后的含章宫都不曾有,可见皇帝对白芷萱的宠爱。可如今这荣华盛宠的象征却似阎罗殿一般,光线晦暗,浊气游荡,皇帝从中走过,一干奴仆皆伏地颤抖,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掉了脑袋。
谁不知道皇帝是来兴师问罪的?
当最后一扇门在皇帝面前敞开时,浑身缟素的白芷萱撞进了眼帘,就跪在他脚下,肩背挺得笔直,俨然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皇帝步履一顿,似笑非笑地说:“看来爱妃的消息很是灵通啊,朕人还没到,你这架势就摆开了。”
说罢,他虎目微眯,阴冷的目光扫过殿中各人,隐约是怒气爆发前的征兆,这般重压之下,空气顿时变得稀薄,恐惧感蔓延至每一个人的心头。
“皇上,臣妾有罪。”
白芷萱俯身叩首,清晰的嗓音虽然划破了紧绷的气氛,却似半桶水泼进了岩浆里,于事无补,皇帝的神色未曾缓和半分,还把手背到了身后,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说:“那爱妃倒是说说,你何罪之有?”
“臣妾的族叔罔顾百姓死活,犯下弥天大罪,臣妾懵懂,一直不曾察觉,实在有负皇恩,更无颜面对岭南的黎民百姓,请皇上将臣妾一同治罪,以平息民怨。”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正气凛然,白芷萱亦是含着泪伸直了粉颈,仿佛真是铁了心要担下这滔天罪责,任皇帝处置,皇帝沉默半晌,略一扬袖挥退了宫人。
白芷萱心口陡然一松。
先发制人总是没错的,如今白行之通敌之事已是罪证确凿,无从抵赖,她倒不如坦坦荡荡地认了,再赌上自己这条命,或许皇帝会因为对她的宠爱而免去白家的株连之罪,照眼下的情形看来皇帝多半是心软了,她这一步没走错。
她如此想着,耳旁突然响起了皇帝的声音,似雪花飞絮,极轻极冷。
“爱妃好好想想,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朕?”
白芷萱顿时警觉起来,袖中双手微颤,强自镇定地回道:“臣妾不敢有所隐瞒,但求皇上明示,臣妾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音刚落,皇帝猛然回身掐住她的脖子,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拽到自己面前,神情暴戾至极,教她瞬间心魂俱散,伸手去推他,他却纹丝不动,挣扎之下只听见砰的一声,青瓷白鹤灯被拂到了地上,摔得七零八碎。
杏儿打从出去之后就不安地守在门口,此刻听到这声巨响不顾礼数就冲了进来,见到皇帝正在对白芷萱施暴,顿时双膝一软扑倒在地哭喊道:“皇上,娘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您就饶了娘娘吧!”
“狗奴才,连你也敢在朕面前乱吠!”
皇帝一脚将她踹出一丈远,旋即又回过头怒视着白芷萱,手中力道越来越大,竟像是要把她掐死在这,白芷萱面皮紫涨,已经完全喘不过气来,双手紧抓着皇帝的手腕,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臣妾……冤枉……”
“冤枉?”皇帝目中厉光连闪,狠狠将她掼至一旁,尔后掏出一块玄铁令牌砸在她面前,“你跟朕说你是冤枉?”
白芷萱一阵猛咳,似要将肺都咳出来,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抖着手捡起令牌一看,脑子里霎时轰鸣不已。
他怎会有楚惊澜手下影卫的令牌?
就在她呆愣之际皇帝再度开口了:“朕的人到达岭南时白行之已经被人救出来了,据说是黑衣蒙面,不知来历,后来在现场找到这样东西朕才知道,原来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是朕的皇弟……”
语音悠悠未绝,轻若鸿毛,纵使那人离她有数步之远,暴虐的气息却持续飞涨,令白芷萱忍不住颤抖。
“皇上,不是这样的……”
“哦?那是怎样的?”
白芷萱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抱住了皇帝的腿,声泪俱下地说:“皇上,白家与澜王未曾有过任何来往,这一定是有人恶意构陷,您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啊!”
皇帝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森然冷笑道:“那照你看来是谁想要构陷你们白家?”
“臣妾……臣妾不知,但求皇上明鉴,如今白家已是重罪难逃,臣妾又何必在这件事上狡辩?自澜王回朝以来,白家已经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他人不知,您难道还不知白家的忠心吗?”她停了停,颤声抛下一枚惊天响雷,“皇上若是还不信,臣妾唯有带着腹中骨肉死在您面前了……”
皇帝骤然侧首,阴暗的瞳色微微一敛。
杏儿强撑着一口气也爬了过来,不停地磕着头哭喊道:“皇上,娘娘自从被太医诊断出有孕以来身子就一直不爽利,已经好些天没下床了,若不是奴婢今天听到东凰宫的宫女议论此事,回来学给娘娘听,娘娘还一无所知,恳请皇上看在皇嗣的份上听娘娘一言吧,莫着了小人的道啊!”
她这番话看似是求情,却不着痕迹地把祸水引到了皇后那里去,皇帝生性多疑,当下便垂眸不语了,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见状,白芷萱悄悄冲杏儿使了个眼色,杏儿会意,紧跟着惊呼出声。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白芷萱随着她的话逐渐朝边上歪去,秀眉紧蹙,嘴唇发白,双手紧捂着腹部,却是一言未发,皇帝眸光一跳,盯了她半晌才道:“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