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筝一愣,她怎么觉得这目光有点敌意?
萧如筝面上却是不显,她笑着说:“表哥,这位就是你从洛神医那儿领回来的病人吧?长得可真好,瞧着也是个聪慧的姑娘。”
“的确是个聪慧的孩子。”戚珏摸了摸沈却的头发,他的嘴角不自觉擒了抹笑意。
萧如筝心中一沉,然后笑着对沈却说:“我知道你,表哥时常跟我提起你的。你叫阿却对不对?”
沈却眨了下眼,无辜道:“我不知道你,先生从来没跟我提过你。”
萧如筝脸上的表情就有一瞬的尴尬。
戚珏轻斥:“不许无礼。”
“没事的,小孩子嘛。”萧如筝急忙笑着说。她又以一种大姐姐的身份,语重心长地对沈却说:“不过啊……阿却也有六七岁了吧?也是半大的孩子了呢。可不许这样缠着你的先生。男女有别,你和表哥没有血缘关系,这么缠着他不好呢。将来你也是要嫁人的,未来的夫家要是知道你不守规矩是要不高兴的。”
戚珏皱眉,他修长的手指插.进沈却的发间,为她轻轻梳理柔软的头发。听得萧如筝的一段话,他的动作一顿。他知道萧如筝这话不仅是说给沈却听的,也是说给他听的。
他不仅思索起来,也许萧如筝说的是对的。沈却毕竟不再是刚来沉萧府时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了。七岁了,已是男女不同席的年纪了。
看来,从今儿个就不能再让沈却这么黏在他身上。
傍晚的时候,戚珏果真吩咐下人将沈却的东西收拾好,搬出他的屋子。沈却原本不住在戚珏那儿,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便将戚珏的宽敞屋子两间隔开,两间屋子中间只隔了一道可以随意进出的小门。
戚珏现在是要把沈却搬出他的院子,给她另辟了一处小院子。离戚珏的住处倒是不太远。
沈却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东西一件件被搬出去。
她转身跑出去,穿过墨绿色的竹林,在竹屋里找到了戚珏。
“先生,你嫌我烦,要赶我走了!”
戚珏没有理她,低着头雕着手里的一块木头。
“那个萧如筝就是挑拨离间!先生你中计了!”
戚珏还是没有理她。
“先生你是不是要娶媳妇儿了!”
戚珏的动作一顿,略不悦地说:“不许胡说。”
“一定是这样的!你的屋子要留给新娘子住,所以要把我赶出去!”沈却跑到戚珏的面前,气鼓鼓的。
戚珏笑了,道:“你先生是个瞎子,没人愿意嫁。”
沈却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她急忙说:“太好啦!那我嫁给先生吧!”
戚珏就把手里的刻刀放下,带着几分厉色,道:“让你抄的书,可抄完了?”
沈却脖子一缩,不吭声了。
“多加一遍。”
“先生……”
“现在就去!”戚珏又拿起刻刀,专心雕着手里的桃木。
九岁。
沈却不高兴。
她发现萧如筝越来越漂亮了,好像已经成了肃北的第一美人。
戚珏轻咳一声,沈却立刻回过神来。她有些沮丧地说:“先生,我是不是丑八怪?”
“我看不见。”戚珏略无奈地说。
沈却低下头,瞅着自己的手背。上面盘踞着错综复杂的疤,凹凸不平,深深浅浅。
她轻声说:“是吧,我是丑八怪。身上那么多疤……上次林家的小女孩不小心瞧见了我后背的疤,都吓哭了呢……”
小姑娘声音里的难过,在戚珏的心尖上扎了一下。
他略一迟疑,道:“想除去那些疤痕也是有一线可能的,只不过那方法太过凶残痛苦,怕你忍不住。”
沈却猛地抬头,欣喜地望着戚珏,道:“我愿意!先生,我愿意!多疼我都愿意!”
戚珏的方法略复杂,第一步就是用刀子划开沈却身上那些疤痕。
疼,当然疼。
沈却从四岁那一年,就不敢在戚珏面前哭出声来,后来就变成了一种习惯。此时她光裸着身子趴在床上,鼻息间全是血的腥味儿。她嘴里咬着被角,眼泪大颗大颗砸出来,就是不肯哭出声来。
戚珏看不见。
他只有仔仔细细反反复复摸索着沈却的脊背,寻到疤痕位置,再用刀子将其挑开。
他怕误伤了她。
用刀子将那些陈年旧事挑开并非最痛的,最痛的是将戚珏特质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的时候,才是致命的疼痛。
“啊——”沈却忍不住尖叫。
她咬着自己的小拳头,直到手指血肉模糊。
“阿却,别咬!”戚珏皱眉,他摸索着抓住沈却的手腕,阻止她伤害自己。
“疼……疼……”沈却轻声呢喃着的只剩这一个字。
戚珏便只好将自己的食指递给她,让她咬着。
每一次的治疗,都是以沈却因疼痛而昏厥告终。
自沈却七岁的时候,戚珏便不许她再缠着自己,更没有再抱过她。可是如今小姑娘昏厥后还攥着他的衣角,戚珏握住她的手腕,几经犹豫也没有舍得将她推开。
算了,她还小。
戚珏便侧躺在床榻边儿,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每每这个时候,熟睡中的沈却嘴角就会漾出一抹笑容来。
沈却的治疗是六七日才会有一次的。平常的时候,戚珏仍旧对沈却很严厉,开始教她越来越多的东西,倘若她学不好,也会重重罚她。而且并不会抱着她,甚至不会靠近她。
可是一到了给沈却治疗的时候,他便会在夜里抱着她入睡。第二日一早,又恢复如常。
如此,对于沈却来说,这仿若地狱一般的治疗,倒也成了一种盼头。
十一岁。
这一年,鄂南沈家来了信,要接沈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