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时常是生活在温柔的混沌之中的,偶尔清醒片刻,便回到冰冷黑暗的海底地牢里。
反复交错的噩梦,他的神经已经变得麻木而冷漠了。
不过今天不同,在他少有的清醒又迷茫里,他被带到了明亮而奢华的宫殿中。
和深邃冷漠的海底深渊截然相反,他甚至有些迷茫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种明亮。
光。
是光啊。
缱绻温柔的明亮,像是深渊里最虚幻的救赎。
裴言眼神恍惚。
边上的灰鳞种人鱼在喝斥他,要他跪下,要他臣服,要他叩首。
他**着身体,却不觉得羞耻。
他对周围灰鳞种的吼叫恍若未闻。
他的大脑已经十分迟钝了,等他缓慢地将目光放在面前的时候,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般。
那是一个巨大的王座,无以计数的宝石雕琢而出的王座,比什么都要明亮璀璨。
孤独而暴戾的王者,深海最强的黑鳞种,他就坐在那璀璨里,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他迟钝地思考着。
高高在上的冷漠,高高在上的怜悯,高高在上的不屑。
完美的俊美面容像是深海的恩赐,海蓝色的眼眸如深海一般夺人心魄。
若深海一般强大深邃的气息席卷了他。
即使迟缓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最英俊的脸庞。
他……是谁呢?
裴言吃力地思考,他的大脑已经快被那美丽恶毒的试剂吞噬殆尽了。
“你。”
他听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王者慢慢开口。
“知罪么。”
于是脑海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千万针尖锐地刺向他的脑海和回忆。
知罪……什么罪……什么罪?!
他兀然惊醒了,轻轻地微张着嘴唇,头脑里无与伦比的疼痛铺天盖地若巨浪,残忍而不容拒绝地要他承受和回忆着。
他想起血液勘测器里那抹触目惊心的红色,想起他的父亲和母亲惊恐的目光,想起人类军队泛着银光的盔甲,想起被堕入无边深海的自己……破碎的过往片段在他的脑海里层层堆叠,重合又支离。
他怎么会是混血呢……他明明有父母,有家庭,有未来……!
“人鱼混血,就是你的罪啊。”
记忆恐惧最深处是那个苍白发色的阴暗医师,嘴角挂着疯狂又好奇的笑容,高高举起手指,将冰寒的针管扎入他的血脉。
他死死捂着头部,脆弱又决绝道:“我无罪……”
璀璨王座上的王者仿佛轻轻嗤笑了一声,也可能没有,疼痛的巨浪已经一阵阵地湮灭过他,幻听幻象淹没他的无感。
只记得隐约间,那条黑曜石的鱼尾映入眼帘。
“海神庇佑,混血,你被判死刑。”
就这么随意判处他死刑的人鱼皇就站在他的面前,不能说站,因为对方没有腿,柔韧的黑色鱼尾支着一点。
他仰起头看他,眼神被疼痛折磨得泛着微红的湿润。
人鱼皇看着面前脆弱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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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德早上慵懒地从可爱的情人身上起来后,决定去拜访一下他那位兄长噢不,如今应该称作是皇帝陛下了。
绮丽的蓝色鱼尾在深海下划出一道道痕迹,惊散了周围漂亮悠闲的烛鱼。
这种专门用来照明的小鱼十分美丽,通体晶莹夺目,却也十分胆小,菲尔德曾经兴致勃勃地随手抓了一条想要研究一番,结果刚上手这种小东西就两眼一番,光芒散尽,驾鹤西去了。
他拉下脸嘲笑烛鱼的弱小,边上的英俊执事面无表情道:“尊敬的菲尔德将军,若是您没有把屠杀人类,上阵杀敌的力量用在这可怜的小东西上,它大概还能更久地看看这美丽的海。”
菲尔德不置可否。
烛鱼是海底那些平民人鱼最佳选择的工具,却不是那些上层贵族的选择。
菲尔德置身于明亮若白昼的海底宫殿里,一排排的灰鳞种人鱼守卫在此,华贵无瑕的白瓣石雕琢建造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