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庞拉着杜承淮躲在小过道里,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男人的背影而不被发现。这人的衣服是早就过时的灰色格子衬衫,在这个接近晚春的季节穿,依然看上去有些单薄。男人的脊背微弯,鞋子上蹭了不少的灰,裤子也脏兮兮的,这样的扮相,足够博得路人同情的目光。
杨万里真是一向深谋远虑,哪怕是出场前的等候,都扮演的非常到位。双手□□口袋来回踱步,多么像久未归家的游子,忐忑、近乡情怯、踌躇不前,如果不是郝庞深知后续,恐怕他也会心软吧。
杜承淮感觉到郝庞抓着他的手紧了许多,不由投去担忧的眼神。
“他是我爸。”郝庞淡淡开口,“承淮,但他是个魔鬼。”
魔鬼。郝庞一向是开朗的,乐观的,从来不会用魔鬼来称呼任何人,唯独杨万里。郝庞甚至觉得,魔鬼这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这个人,他无法理解,杨万里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看着他家破人亡,然后悠然自得地和前妻还有他们之间的儿子生活在一起的。
“小庞,你不要哭。”杜承淮摸了摸郝庞的眼睛,揩掉一颗晶莹的泪珠,“我会心疼。”
郝庞却突然伏在杜承淮身上,眼泪汹涌而出。他没有出声,看上去却比嚎啕痛苦百倍,泪水沾湿了杜承淮的肩膀,泅开了一团水渍,杜承淮没有嫌弃,反而把人抱得更紧。他用手抚摸着郝庞的后背,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
发泄之后,郝庞就开始盘算着该怎么办。杨万里竟然比上辈子早出现了两个月,他现在的准备还不充足,本来他还想过,等那天到来,先埋伏几个人,等杨万里一出现就把迷晕,然后直接送到国外去,不管是囚.禁起来也好,卖到哪个国家当奴隶也好,触犯法律他也认了,他是真的不愿意见到杨万里,更不想让老妈看见他。可是人现在就在家门口,他该怎么办?现在雇人绑了杨万里还来得及吗?
就这犹豫的功夫,郝策回来了。
他看到门口有个男人还有点疑惑,等杨万里朝他走过来,他才震惊道:“老杨?”
“哥哥。”杨万里眼睛里含着泪,声音也格外沧桑。郝庞也趁着这个角度看到了男人的脸,果然是他。
郝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包烟,从里头抽出来一根,“聊聊?”
“哎!”杨万里接过烟,就着郝策打火机的火抽了起来。
“这几年去哪了?”郝策吐出一个烟圈,问道。
“去俄罗斯挣钱,”杨万里夹着烟,面容苦涩,“在鹿场被鹿踢了一脚,差点死了,治了好几年。”
郝策弹了弹烟灰,“当初走的时候想过琦岚他们没有,欠了一屁股债,现在有钱还了?”
“钱治腿花完了,没法了,哥,我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不然我能有脸回来?”杨万里拿手拍了拍脸皮,“我对不起琦岚,这辈子都欠她的。”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对着空气吞云吐雾。郝庞在一旁听得特别不是滋味,同样的说辞,他上辈子听过了一遍,相信了,结果呢?明明是如此拙劣的谎言,当初为什么就听不出来呢?
郝庞的拳头攥紧,滔天的恨意和悔意来回冲撞,他恨不得马上站出来指着杨万里戳破他的谎言,事实上他也打算这么做,却被杜承淮拦住了。
“承淮?”
杜承淮把郝庞的拳头掰开,怜惜地摸了摸手心的四个月牙印,“没有证据就站出来,只会打草惊蛇。”
郝庞痛苦地捂住脸,”那我该怎么办?“
“等待时机,”杜承淮捏了捏郝庞的手,“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你要消除他的防备,然后找到弱点,给他致命一击。”
“可是我……”
“你只要和平时表现得一样就行,你还看不出来吗,郝阿姨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郑叔,是郑叔不够好吗?不是,而是她对你爸爸还有期待。如果不能让郝阿姨坚定决心,郝阿姨就没办法去开启新的生活。”杜承淮的声音温厚,很快就消除了郝庞的不安,郝庞旋即想起郑叔说过他已经尽力了,当时还以为郑叔只是在敷衍,现在想来,老妈或许真的跟承淮说的一样,还舍弃不了这段婚姻。
郝庞还沉浸在思索当中,郝策那边突然有了动静。郝庞瞪大了眼睛,郝策竟然把杨万里打了!
又是一拳落在肚子上,杨万里干呕两下,郝策拽住人的衣领,把他拉扯到老房子另一边。郝庞不知所措地看了杜承淮一眼,杜承淮皱眉道:“跟过去看看。”
郝庞依言而行,又是一声惨叫响起,郝庞看到郝策把杨万里按在墙上,杨万里痛苦地蜷缩起来,却被强硬地固定在墙边。郝策做了一辈子木匠,别的不说,力气绝对要比杨万里大得多,杨万里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
“我告诉你,识相的,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要是让阿妹看到你,我就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像你这种外地人,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管!听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