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逐日跳上了马车,高兴的抚着她的额头,见她终于是清醒了才真正的安心。老大夫赶人道,“你们都堵在马车里,让我怎么给她诊脉,都下去。”
墨染小心的将她放平,跟屠逐日下了马车,换老大夫上来把脉,见她双目还算清明,“丫头,认得我么?”钱小修眨眨眼,表示认得,怎么会忘记这位总爱把她当白老鼠来研究的长辈。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是你的造化。按时服药,多喝几副苦药,等毒排净了就好。你这丫头可别再耍小聪明了,像是以前那样嫌药苦故意把药倒掉,你还以为当真没人看出来么,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爱惜苦的是自己……”
老大夫又开始唠叨了,叮嘱她既是病人就要守病人的分寸。
钱小修想苦笑,就她现在这残破程度,想起身都没力气,哪里还能倒药。他就是要把整缸子的苦药都强灌进她肚子里她也只是忍了。
她看了一眼围在马车外的大伙,唯独不见云觞,“云觞呢?”她问。
容和垂眸,不晓得怎么答她。
老大夫似乎不高兴自己的话被她打断,吹胡子瞪眼道,“我让她打水去了,去给你熬药,以后一日至少喝六次当水喝。”
不是吧,饶了她吧,这样个喝法,她委实不想小解时都闻到那股子药味。
……
她身体真的很差,连续一个星期,除了吃饭跟上厕所是稍稍醒着的之外,其余的时间她一直在睡。
她有很多的问题想问,比方他们怎么逃出来的,比方为何屠逐日跟墨染会在,但她实在没有足够的体力去支持她将所有对疑问都弄个清楚。
她甚至不晓得他们一行人是怎么出了樊城的。屠逐日在樊城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在樊城有自己的人脉跟门路。总之等她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坐起来的时候,撩起帘子,马车外头已经是北狄边境一望无际的草原。
马车停了下来,初雪在整顿东西。钱小修请容和扶她下车来透透气,她若是想要快些康复,适当的运动是必不可少的。
而蚩尤墨染因为连日来都要守夜,出了关精神不必再那样高度的紧张,终于能稍稍松弛,留在马车里休息。
屠逐日解了马匹的缰绳。放它们去吃草,见到钱小修下了车,上前道。“身子还虚怎么不留在车里。”
她有些担心道,“屠清雨跟秦凡……”
屠逐日道,“他们已经在盛京了。”他见钱小修一脸的疑问,下巴朝着小丫爷爷的方向努了努,“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当时我们到了郊外,已经是有几辆马车停在一旁接应我们了。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我也担心清雨跟秦凡他们远在樊城,还不晓得皇都发生了什么事,皇上若是追究,他们怕是逃不过,但那位老人家却告诉我。一早已经是让人去了樊城通知他们离开了。”
小丫的爷爷跟老大夫席地坐着,钱小修拍了拍初雪的手,示意初雪放开。有的事她只能是自己去问清楚。
她脚步还不怎么稳,走得极慢,老大夫耐心的等她磨蹭了过来,拍拍身边的空位让她坐下。“你这丫头,就这一点倔。不管是遇到什么问题,都不认输。”
有么。她可是觉得她的脾气跟倔强一点都扯不上关系,她只是在发挥人类最原始的顽强生存精神。只要你想活着,那么任何的困难你都会努力去克服。即便是一座山挡着你的活路,你也会想方设法去铲平。
她实在是很高兴,她能活下来。
钱小修道,“我要多谢两位爷爷,不然我已经死在皇都了。”
老大夫道,“你八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那几年的相处难道是白过的。你的身体一直是我调理,生病也都是由我医治。即便是对见过一两次的病人尚且要有医者父母心的心态,何况是对你。”
他知道这孩子秉性念旧又是善良,绝不会行大恶之事,不应该早死的。
钱小修问道,“你们二位认识?”
老大夫看了小丫的爷爷一眼,感叹道,“几十年前的老朋友了,也多得你,这才重遇。”
若不是那个约定,估计他一辈子都不会踏出灵州半步。而他的老朋友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只想待在故乡待在家中。
年纪大了,就如这一回,跟着一路从皇都出了樊城,马车颠得他身子骨犯疼,得靠膏药来减轻酸痛。没了曾经的雄心壮志,守着一处山清水秀,安安稳稳的了却余生也就算了。
小丫的爷爷说道,“你不必感激我。我祖辈都是盗墓的,而我不想小丫走我的老路,那是有损阴德的,才会让她跟着你去闯荡。你把她教得很好,反倒是我要谢谢你。”
“我能不能问问,为何你们会知道我会出事而实现安排好一切?”她好像之前迷迷糊糊时有听他们聊起过什么,第六感告诉她,那是很重要很关键的讯息,可她就是想不起来。
老大夫拔了一根草,意味深长,“这草长得好好的,你说它是否会料到今日被人连根拔起?或许你能这么想,冥冥中有的事早就注定了,注定你那日不命不该绝,所以我们去救了你。只要知道我们并非出自恶意就好了,里边涉及一些陈年旧事,而我们不想提起。”
他们的身份是禁忌,他不是不信这丫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揭开了。
钱小修点点头,很能感同身受想要将过去掩埋的心情。
老大夫道,“我们也就送你们到这,往后的路你得要自己走了。丫头,还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生死有命,总要看开的。”
心理上的打击有时比身体上的伤害还要更重更疼,他就是知道这丫头太重情,才会隐瞒傅云觞的死讯,怕她受不了。会拖垮她本就亏损得厉害的身子。可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
“这些人跟着你流亡到异国他乡,要下这样的决定不容易。为了他们,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小丫本来嚷着要留下来跟着钱小修的,但她爷爷不许,而钱小修也不许。前路茫茫是好是坏都是未知的,小丫既是有安全而舒适的生活可以选择,何必跟着她颠沛流离,她晓得她有这份心,那就够了。
小丫抱着钱小修的腰,做出誓死效忠打死都不跟自己爷爷回去的样子。她爷爷一火。过来还真是动了粗,抡拳给了孙女两下,押着小丫扔上了车。
老大夫他们上了马车。把食物跟药材都留给了他们,道身上有银子又没有他们这群通缉犯在身边负累,进了城还怕买不到食物么。
钱小修也就不违了他们的好意,东西都收下了,包括老大夫最后私人赠送的两瓶居家旅行身上必备的救命良药。据说下一回再中毒或是受伤,只要没断气,吃一颗有保命的奇效。
钱小修道,“云觞呢?又跑去哪了?小丫都要走了也不过来送送。”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一致的静默让她起了疑。
“云觞呢?”
她病了这么久,容和跟初雪都有来喂过她吃饭。帮她擦过身子,就唯独没见过云觞来照顾过她,老大夫总说云觞去给她煎药了。那为何送药来的总是墨染。
“云觞呢?”她又问了一遍。
初雪看向钱小修,始终是要有人说的。这些人都把她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构造着一个也没有少的美梦,让钱小修能在这个美梦里安心的养伤,可她始终是要醒来的。
“云觞死了。”初雪道。
钱小修愣了愣。笑道,“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不会是你们庆祝我康复的另类方式吧。她是不是躲在哪里在熬着一个大锅的苦药,等着看我丑态百出以后再跳出来说那锅苦药就是我的饭后甜点,我不会上当的。”
初雪无表情的说,“她真的死了,她没跟我们一块逃出来。她放了火烧了钱宅,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能逃。”
钱小修看向容和,她已是热泪盈眶。有几次容和来喂她吃饭时,她总发现她眼睛又红又肿。她问容和是怎么了,容和说是马车不舒服夜里总睡不好。
她那时没有多想,血糖供应不上,脑子运转不正常。总是吃了几口东西就又睡去了。
“我不会信你的。”初雪平日都不爱说话,今日怎么会这么反常就她一个人在说,一定是跟其他人联合起来骗她。她看向屠逐日,“哥是老实人,怎么跟着他们一起胡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