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睡前都是被看守拷在床上的。但是有个人咬掉了自己的两个拇指,从手铐里挣脱出来,然后悄悄摸到外面偷了一小桶汽油,浇到每个人身上。然后点火。
随后,他把自己也点了。
这个过程没人喊痛。全都死死得躺在床上。
等哨兵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给烧成人干了。动作很是扭曲,不知道是无声的挣扎时造成的,还是被大火烧成这样的。
验尸的军官带着白手套,揭下烧糊了的人皮来,一揭一大块,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我看见他们肚子上的肉瘤已经被彻底毁掉。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已经不易分辨。有的已经糊了,黑乎乎的一片。有的已经烤熟了,散发着烤肉的气味。
验尸官站起来,冲师长敬礼说:“报告,初步检验是自杀,但是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这真是废话。我身上绑着绳子,被两个新兵摁得弯了腰,跟着师长出去了。
我被绑在一个单独的帐篷里。为了避免像罗小武他们一样自杀,甚至专门派了一个人进来,不错眼珠得盯着我。
不断地有师部的人来审我,无非是认为罗小武等人没病装病,不杀装傻。是典型的敌特分子无疑了。而我这几天和他们走得分外的近,肯定是在互通情报。
罗小武等人可能是察觉到被发现了,跑又跑不了,于是畏罪自杀。而我,作为唯一知道内情的敌特分子将要受到严格的审问。
我已经说的口干舌燥了。
我和罗小武只不过是同乡。去看他是因为之前小武的母亲央求我照顾他了。我真不认识什么敌特分子,也不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为了我的事,师部里甚至成立了一个专案组。每天走马灯似的换人盘问我。
我本来一无所知,没想到从他们的盘问中倒得到了不少蛛丝马迹。原来,陈永兴指挥的那只部队出事的事是真的。我还知道了,我们进山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件什么东西。
专案组问了几天,始终没有什么进展。于是使用了惯用的老套路。开批斗会,群众揭发。在千万人群情激昂的高喊声中,把我从精神上和**上统统击溃。
那一天有很多人揭露我的罪行,从和文工团郝华的种种不检点说起,越说越离谱,甚至有人举报说我有一个私生子,藏在乡下奶奶家。
还有人说我小偷小摸,偷战友的香烟,偷乡亲的肥皂。每件事都讲得活灵活现,让我一度认为我真的做过这种事,只不过一时失忆了。
这种荒唐事一笑也就过去了。专案组的人不傻,能坐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都聪明绝顶。
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团长也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我爸的好朋友,我叔叔的战友,我一直叫叔的团长,也站出来揭发我的罪行了。
那天我的心很凉,我听见他铿锵有力得说:“柴少荣。曾经向我打探我军在这里的目的。我怀疑,这就是他们的任务。”
团长的话不多,但是掷地有声,而且句句属实。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专案组成员马上来了精神。
我的案子很快定性了。敌特分子。按照惯例是枪毙了事。
我叔叔多方奔走,总算把我保下来,从枪毙变成缓刑,又变成无期。
而揭发我的团长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揭发我,可能基于当时的一贯心理:大家都在骂柴少荣,你不骂,你和他就是一伙的。所以连你也要骂。
或者,可能是想立个功,从而得到高升的机会。
只是,他实在走了一招臭棋。他得罪了我们家。给自己竖了一个强敌。我叔叔每每提起来,都要恨得牙根直痒,发誓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没想到,还没等我家出面整他,他自己就先倒了。
原来,我入狱之后。那里的事还不算完。
热情没有得到充分发挥的群众继续深入揭发。有不少人想到团长平时和我走的很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我这个敌特分子向团长打听情报,团长就肯定得有点问题。
于是又开始谣言满天飞。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是,单单三天两头的批斗会就够他受的了。
那一年,那座与世隔绝的荒山可真够热闹的。那些当兵的也真够能闹得。
团长那时候已经四五十岁了。而且在战斗中受过伤,身子一直没好利索。不像我这种正值壮年的年轻人。
虽然没有判他的罪,但是几场运动下来,被人拳打脚踢。一是受了内伤,再就是心中郁闷。不久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