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夫人一顿,重岚故作好奇道:“二夫人不是说只是小事儿吗?怎么跟宗室子嗣的扯上关系了?”
晏老夫人默了半晌,缓缓摆手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皇上这胎怀的不稳当,昨天有好些朝中人聚集在行宫门口递折子,想要请皇上从宗室那里过继子嗣,你公爹不知道被谁蹿腾着也去了,我想拦却没拦住,昨天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把折子递上去了。”
她紧皱着眉头,苍老的脸上纹路遍布,满是怒其不争:“昨天君后一怒之下杀了好些牵连进去的大臣和权爵人家,还把你公爹软禁在咱们府里,今天早上锦衣卫的人才来问过话,你公爹他,他真是个孽障!”
重岚一直觉得晏三思这人十分的让人费解,总是把事儿使在了不该使的地方,就像当初他蹿腾晏和进宫去当君御,如今又递折子请皇上过继,思维之神奇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旁边的六婶子见重岚垂头不语,忙忙地道:“老二毕竟是和哥儿的亲爹,和哥儿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吧?”
虽然这事儿没有直接牵连到他们那一房,但晏三思毕竟是齐国公,他倒了齐国府八成也难存下来,他们这些别房的能有什么好日子?
晏老夫人也转头看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重岚。
重岚肯定不会答应,先转了个话头问道:“公爹向来不爱生事的,怎么这回突然想起给宫里递折子了呢?”
晏老夫人果然被带了过去,恨恨地看着清河县主:“你公爹前些日子和二夫人吵嘴,心里不痛快,又开始打算前程,不知道被谁唆使的去递了这折子,真真是造孽啊!”
原来晏三思是不满被清河县主压的狠了,想要压过她一头不被她死死管着,没想到这力气却没用对地方,反而着了人家的道儿。
重岚继续把话题往开了带:“那究竟是谁引得公爹去递折子呢,祖母可知道?”
晏老夫人摇头道:“还能有谁?只怕就是他那些狐朋狗友。”
六婶子听的不耐:“和哥儿媳妇扯东扯西的做什么?我们问的是和哥儿能不能拉拔他亲爹一把,你问这些做什么?!”
重岚淡淡地道:“这事儿怕是没这么简单。”
她低头看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公爹多年闲赋在家,那些人没事儿蹿腾他去递折子做什么?换句话说,害了公爹他们能得到什么?”
众女眷齐齐一怔,重岚继续瞎编:“祖母和诸位婶子瞧瞧,有多少四五十岁的官员还在五六品的官位上混日子,瑾年如今才二十有余,就已经升任了正二品总督,旁人心里能服气吗?这些年他升的太快,怕是已经惹了好些人的眼了。”
晏老夫人怔道:“你的意思是...”
重岚学着神棍忽悠良民的模样,循循善诱:“这事儿事关储位,一个不慎就怕是万劫不复,公爹这事儿发生的也太巧了,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冲着公爹来的...”
她故意留了一半,由着一众女眷浮想联翩,晏老夫人头一个按捺不住:“你,你是说,他们是冲着瑾年来的?!”
重岚满面沉重,冲着她苦笑一声。她可什么都没说啊。
晏老夫人把这表情当成了肯定,一时间心乱如麻,重岚不急不慢地道:“所以这事儿瑾年不能贸贸然插手,不然万一一个不慎,那咱们齐国府的嫡系一脉...”
又是一串让人胆战心惊地停顿,晏老夫人连呼吸都重了几分,握在手里的拐杖都险些握不住了。
重岚这话说的捕风捉影可有可无,看上去像是暗含深意,其实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却很明确,这事儿晏和不能参合,不然万一再栽进去一个,齐国府嫡系这一脉就完了。
六婶子头一个按捺不住:“这些都是你心口臆测的,哪有什么真凭实据,难道让和哥儿眼睁睁地看着他公爹去死不成,我大侄儿怎么取乐你这么个毒...”
重岚捕风捉影完了立即祸水东引:“六婶子这话未免太武断了,首先皇上还没说要怎么发落,其次能救公爹的又不止瑾年一个。”她说完,有意无意地向清河县主看了一眼过去。
她估摸着,晏三思八成不会丢掉性命,但吃点苦头肯定是免不了的。
众人都懂了她的意思,立即转头去看清河县主,晏老夫人先开口道:“老二媳妇,不管怎么说三思都是你夫婿,和哥儿既然轻易不能开口,由你来帮着说情也是理所当然。”
清河县主愤恨地看了重岚一眼,张口道:“我父王不能...”
重岚微微笑着看她:“谁说非要平乐郡王出面了,二夫人不也是宗室子女吗,更有个县主的名头在身上,又怀着身孕,在皇上面前哭求一番,皇上没准就心软了呢。”
众人听了觉着有理,调转枪口跟清河县主说着忠孝节义,家族大事儿,重岚想到前些日子被清河县主用大道理压着的时候,心里颇觉爽快,她看成功把祸水引到了齐国府内部,功成身退,直接装肚子疼告辞了。
过继之事毕竟闹的太大,没两天金陵城就传的沸沸扬扬,重延和重正心里惦记她,怕她怀着身孕还要操心这种事儿,便急急忙忙跑来寻她。
重正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消息,说晏三思被牵连进去,整个齐国府都快要完蛋了,高声嚷嚷着要让重岚和晏和和离,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还说他早就看出来晏和是个衰相。
重延冷眼瞪了过去:“你什么时候改行看面相了?
重正立刻蔫了,重延转向重岚直言道:“妹婿不错,你跟他好好过,别听你二哥瞎扯,过继之事牵连不到他身上,你放一百个心吧。”
这劝人的话倒是重延的风格,半句废话也无,不过他不是最看不惯晏和的吗?
重岚奇道:“大哥你转了性子了,你原来不是瞧瑾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吗?”
重延淡淡道:“我瞧他不对,那是因为我觉着他对你比我对你还上心,心里不痛快,但你若是离了他,哪里再找对你这么上心的人?”
她向来知道晏和对自己好,但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窝心,她起身送了重延重正出门,等晏和回来,对他笑得如沐春风,
她自打怀孕以来,脾气用阴晴不定来说也不为过,今天这般和顺,倒让他挑眉诧异起来:“你今日是怎么了?”
重岚泄了气,把今日重延的话重复一遍给他:“还是我大哥瞧事明白。”
晏和瞥了她一眼:“我只可怜我自己,对你好你却感觉不出来,还得让外人来提点。”
重岚笑嘻嘻地帮他把头发打散了,又亲自捧来家常衣裳给他换上,让他在屋里呆的更自在些:“我自然知道你对我好,不过是当局者迷,没有别人瞧得分明而已,再说了,难道我对你就不好了吗?”
他唔了声,半阖着眼任由她用梳子帮自己篦着头发,重岚忽然起了坏心,手下不停地给他盘了起来,一边把府上的事儿告诉他,转移他注意力:“...我今天说这些话本来只是为了搪塞府里的人,好让他们不要来找你参合这事儿,回府之后仔细想了想,万一是真有人想利用公爹陷害你呢?”
他微闭着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由着她摆弄:“等你想到这事儿什么都迟了,我已经让人暗中调查他近来和什么人往来。”
重岚手下不停地给他盘发:“那公爹不会真有什么事儿吧?”她倒不是担心晏三思,就怕晏三思出事儿牵连到晏和。
他抚了抚下巴:“吃点苦头是免不了的。”
他说完觉得头上不对,慢慢地睁开眼,就见头上被松松绾了个垂挂髻,还似模似样地用绦子轻轻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