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老太太话都说到了嘴巴边上,也没什么要遮掩的,便道:“说了你也许要不相信,但委实是我同你妹妹亲眼所见,隔壁现下住着的那位李家四小姐,她的样子同你那个死去的媳妇十分肖像,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亏得她年纪比你媳妇轻许多,几乎没吓死了我。”
“这么说来……”
这么说来,建裙真的没有诓骗他。
陆建豪握住拳头,低头静静沉思着。相对于母亲和妹妹的不能理解,他对于这事倒是容易接受的很,因为在他的心里,还有一件天大的秘密没有公布出去。当初自己之所以会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娶一个穷丫头为妻,也是因为这个秘密的缘故。
只是千般想万般想,他都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自己竟然与大好的机会擦肩而过了,假使当日他肯多多打探两日,耐心等上一等,就没必要下那么狠的手来赌前程了。
毕竟李家的姑爷远比赵家的承诺要有分量的多!
恨只恨,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也发现的太迟了。
他暗里懊悔不迭,表面上却仍要做出伤心的姿态,终究他扮演的是爱妻的人士,母亲猛不丁提到谢雅娴,他总该是有所表示的,便接着没说完的话继续道:“这么说来当真是要让人难以置信了,雅娴她……我以为今生再无缘得见,想不到上天有好生之德,终是让我可以一偿所愿了,竟有一人能同她相似至此。”
陆老太太正怕儿子触动伤神之处,眼下听他情意绵绵,似是对谢雅娴还存有爱意,隐生不悦,亦是不大赞同道:“像归像,二者终归不是同一人,况且不是我有心要贬低雅娴,凭她的身份和人家四小姐怎么能够和四小姐相提并论?所以,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了,我告诉你,也是为了叫你日后见到四小姐不要乱了分寸,误以为是你死去的媳妇托魂显灵,没的冲撞了人家。”
“妈说的我自然明白,可是……”陆建豪掩口咳了咳,神情彷徨道,“可是我与雅娴夫妻一场,她走后我这心里总是挂念不已,若能见四小姐一面,以慰相思,也就甘心了。”
他演戏演得惯了,却也能显出情深来,字字斟酌,拿捏得恰到好处。陆老太太让他哄了这几年,这回照旧是让他蒙骗过去,听言不由开解着说:“你对她可谓情至义尽,她泉下有知自会感谢你。那李家的四小姐只怕轻易不见生客,更何况你又是男客?听妈的一句劝,该放下的宜早放下,长痛不如短痛,便是见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徒添烦恼。”
做母亲的都是会站在儿女的角度考虑事情,陆老太太这番话也算是苦口婆心了,只是她劝错了地方。陆建豪要去见宛春的心思,绝不是他母亲几句话就能阻拦得住的,他不过是借此给自己给别人一个借口而已。
只有亲自见了宛春的面,他才能确定下来,之后要怎么做,方可力挽狂澜。
机会失去了一次,他不能不把握住另一次。卑鄙是卑鄙了一些,然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只能由他开口来说。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巧事,他曾由岳母口中听到过,谢雅娴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她主母的亲生女儿,战乱的时候主母越过封锁线先行去与丈夫会和了,小女儿还没有断奶,就留在了当地交给她抚养着。不幸的是敌人到底知道封锁线里跑了一个重要人质,所以对余下的人口追查的十分紧迫,岳母生怕抚养主母孩子一事让敌军搜查出来,便连夜混在了难民堆里逃出来,逃到了上海。她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待主母的女儿视若己出,而他又是谢雅娴公然带回家的第一位男子,她对他诚然十分满意,故而愿意把这段往事讲出来,期冀他不要因为出身而嫌弃自己的养女。
他是个精明的人儿,起先或许是因为谢雅娴的容貌,而喜爱不已,到后来则完全是因为她背后隐藏的身世而着迷了。能被敌军当做重要人质对待的,想来谢雅娴亲生父母的地位应当不低。他那会子刚由学校毕业,家中寒微,左右投靠无着,少不得心灰意懒,这则消息的流出不免给了他几分希望。
不得不说岳母忠心天地可鉴,自那日失言之后,任由他百般地旁敲侧击,她都不肯说出来自己的主母究竟是何方人士。甚至也没有告诉谢雅娴,让她去找她的亲生父母。
之所以这么做,据说是因为她并不是主母带来的家生仆佣,只是长征路上临时聘用的,因为她的丈夫在战乱中丢了性命,是主母拿钱厚葬了他,她便心怀感恩一路都跟着主母随行伺候,主母亦是见她情真,才默许了她的行为。故而对于主母究竟家住何方,姓甚名谁,她都全然的不清楚,只清楚主母的娘家是在苏州,不过为避祸端,不敢登门入住罢了。
现在想想看,北岭李家的夫人可不就是苏州锦溪余家的二小姐?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四小姐会同谢雅娴长得相像了,二人一脉相传,嫡亲姐妹间大模样总是差不离的。难为他还跑到旧京苦苦寻觅了近一年,到处打探是何人家丢失了儿女,却不料会是堂堂一门豪贵的李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