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史福和韩家众人都叹息着离开时,只有史珍并没有和他们一起退去,而是依然默默地留了在了现场。
眼中看着在痛哭中肝肠欲断的岳英,史珍小鼻子一酸,心里面也一下子变得很茫然无措、极是不好受。她可以坦然面对一百个拎着刀穷凶极恶的天星社杀手,却不忍目睹和他差不多同龄的岳英嚎到嗓子沙哑的哭泣。她以前在山上,每每畅想到师父师兄们提到过的刀光剑影中的江湖,总是以为会是豪情干云,快马烈酒那般的酣快不已的,也一直以为自己真正涉身其中的那一天必然过的更加开心满足,却不想下山后遇到的净是这些生死离别的伤楚。
这不是她梦想中的江湖,但这好像又是真实的江湖。
她抬头看了看宋君鸿,只见他的眼眶也是一片通红,想伸手帮他去拭掉,却又不敢。似乎,她自己眼中不知何时也有了一股泪水,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它流淌出来。
她捻着衣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向二人走了过去。明知大家都很悲伤,却不知如何来排遣这伤恸之情,只好一只手按在宋君鸿的肩上,一只手按在岳英的肩上,史珍着实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她会留下来,陪着他们。
经过了一番恶战后,客栈中到处都是淋漓的鲜血,倒卧的尸首和残破的桌椅。几个衙门里的差人过来查问了下事由,做了个笔录后就迅速又离开了。围观的人们在指指点点一番后也逐渐散去,只留下三个少年,在凌乱破败的客栈大厅中相拥而泣。
宋君鸿打心里祈祷:这残酷漫长的一夜啊,早点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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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英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辰时末了。他偏了偏头躲开窗外直射进来的明亮的阳光,却发现床前已经围绕着好几双充满着关切的眼睛。
很多人脸上甚至还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色:昨晚于其说是他是睡过去的,不如说是直接哭昏了过去的。
看到他要起身,史珍赶忙按住他的肩膀,轻声劝道:“吴家爷爷说你伤势太重,还是躺下多休息会儿吧。”
吴大嘴虽是话多恬噪,又为人恢谐有趣,但必竟是位须发花白的长辈,史珍思来想去还是乖巧的称呼为“吴家爷爷”。
岳英固执的摇了摇头,挣扎着下了床。
“我爷爷还在大厅吗?”他说这话时似又有一股泪水想要夺眶而出,使劲咬了咬嘴唇才强忍了下来。
昨天晚上歼灭天星社的一众来敌后,史福与来援的朱强便一起连夜赶往李员外的庄子,把岳霭的尸首给搬运了回来。结果就是那时,岳英一见祖父的遗体便气血上冲,哭昏死过去的。
眼下听得他又要去探看尸体,史珍和韩书俊都不觉大为担心,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宋君鸿。
宋君鸿知道岳英性子倔强,一味拦阻未必有用,于是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字句,轻轻地说道:“目下朱前辈他们出去订制棺木还没回来,岳老先生的遗体仍在客栈大厅之中存放,韩家叔叔日夜都在守护,无人敢移动或伤害分毫。你若要看,当然可以。只是须要先让李前辈给你先看看病情是否合适了才能出去,免得几个老人家们回来怪我们这些小辈不懂事,让你悲痛过度伤了身子。”
说罢,他冲在门口守着着韩书俊比了个眼色,韩书俊赶紧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门去,也不下楼,扯来嗓子就招呼吴大嘴了。
经过了昨晚一场恶战,这个客栈中早就没有其他客旅了,整个店中就像是让他们一行给包圆了似的,所以韩书俊也不用担心会有惊扰到其他客人的可能,不管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扯开了嗓子就喊。
直到这时,宋君鸿和史珍才有趣的发现,在这方面,韩书俊或许还多少仍是继承了有一些吴大嘴那边的遗传。只是不知吴大嘴的妹妹、韩少爷的祖母是不是也在韩家那侯门深闺中歌喉婉转、声撼十里呢?
史珍倒了两杯温水,先递给岳英一杯扶着他慢慢喝下,然后端着另外一杯走到宋君鸿面前,递了过去时并没有说话,但仍是焦虑地朝岳英瞅了一眼。
宋君鸿笑着冲她微微摇了摇头,他明白她的意思,这个英儿是个性情极深的人,又兼重伤在身,内外要是这一激,怕是别给他的伤势造成什么病根。
但不管怎么说,英儿和岳霭是十数年来相依为命的祖孙至亲,硬拦着不让见也说不过去。所以这事别人说都没用,思来想去还是得让吴大嘴来出面。
如果英儿的伤势病情仍是不宜受刺激,相信以吴大嘴作为医者数十年的经验,总有办法让英儿沉静下来。反过来若是可以,那么吴大嘴都同意了,别人自也可以不用替英儿的病情恢复过多担忧。
当然,不管怎么样,吴大嘴若是能够先给英儿开上一剂镇定心神的药那就更好了。
果然,不一刻吴大嘴就在韩书俊的呼唤下心急火撩的跑了上来,喊道:“咋了,咋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英儿刚刚苏醒了过来,所以想请李前辈给看看。”宋君鸿看吴大嘴似又要敲韩书俊的额头时,急忙走出门外给拦下接过了话头。
吴大嘴一听说岳英醒来,也顾不上训导韩书俊,快步走到屋里,切脉察色的给诊看了起来。
“李前辈,我想去看看我爷爷。”岳英
“不行!”吴大嘴头也没抬的就截口回绝道。
岳英把脸憋的通红,抓住床沿的手剧烈的颤抖着,良久,他在吴大嘴严厉的目光注视下,终于慢慢低垂下脸去,喃喃的重复说道。
“我想最后看下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