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赛的举办地点是由赞助商提供的——东京最知名的顶级酒店之一,为了这场赛事,酒店方豪爽地让出了一整层的房间和空间,作为比赛场地与相关人员休息准备的场所。
虽然棋院是打算将之作为宣传的手段之一,但围棋到底与其他运动不同,过于热闹沸腾的场面只会使其失去本应有的高雅幽寂与沉淀的历史底蕴。因而,不同于之前各路媒体上的喧闹,只有被棋院精心挑选过的寥寥数家能够进入赛场报道。而对弈双方也经由酒店的特别通道进入,避开了正门前目的各异的记者。
桑原仁审视了一遍赛场,确定毫无异样后,踱步进入一旁的休息厅。“咦?”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
“依田,是你啊。”棋士协会会长的依田东平,面无表情地临窗而站,听到桑原仁的声音也不回头。
桑原仁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到他身边,“在看什么呢?”他顺着依田的视线向下看去,数十层楼的高度让视野相当宽广,林立的高楼大厦幢幢,马路上川流的汽车就像玩具模型般,而人影更是如蚂蚁一般小小一点。
没有接桑原仁的话,依田紧绷的脸看不出神色,只有眸中复杂的神思可稍微一窥他此时的心绪,“桑原,你就真的这么相信他吗?那个叫进藤光的小子?”
在最早的时候就质疑过进藤光的棋士资格,对于塔矢行洋选定这样的棋手作为重要的告别赛对手也一直持反对意见,尽管后来桑原仁向他表达过自己对进藤光的信心与期望,他却依然忍不住忧心。
依田东平自幼习棋,年纪轻轻就拜入知名棋士名下。他所走的是最传统的棋士道路,但这不代表他的努力与辛酸比任何人少一丝一毫。他不是那种天赋卓绝的棋手,刚开始在师门中也并不得老师看中,尽管也曾失落过,然而最终他却是生生靠着过人的勤奋与毅力,一点点弥补了天赋的不足。他见过很多比他更有才华的棋手,早年备受赞扬,大时却泯灭于众人,在表面幽静实则深不可测的棋坛了无痕迹。因而,比起天赋才华,他更看重的是棋士的品行与努力。
在因身体原因不得不黯然离开赛场后,他并未就此沉寂或是甘心退居幕后。深爱着围棋的他,选择了以另一种方式留下来。作为棋士协会的会长,为了维护棋士的权益与推进日本围棋,他为日本棋院所做的不下于在赛场拼杀的在职棋手。尽管很多时候都给人留下顽固守旧的印象,甚至因为在废除大手合一事上与当时的棋院理事长争执不下一度以退位相要挟,固步自封的作风也备受诟病,然而,没有人能否认他对日本围棋对日本棋院的感情。
一生情感不顺家庭不睦的他,是真正将棋院视作自己的家,将围棋视作唯一的爱人,将后辈棋手视作己出孩子。
“我明白你的担忧,依田。”桑原仁叹了口气。
在现在的棋院里已经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暴脾气的曾经的对手了,每个有足够历史的团体组织,总会有如他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固守传统,不惜以己身捍卫为之付出心血倾注一生的所在,他们也往往在新浪潮的变革中被视作理应被剔除的糟粕,百般阻挠变化不得而遭受批判。
但是,总是需要有这样的人,记住那些历经岁月的传统,守护那些被遗忘的精华。然后,在找到将其接过的人后,含笑黯然退下。
“几年前,我曾经期待过‘新浪潮’的到来。”桑原仁看向天边,眼中蒙上阴翳,“我看到了日本围棋的新一代,塔矢亮,进藤光,还有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优秀的孩子。”
“那时候我就想,我已经不年轻了,还能撑几年呢?”
“我看着那些孩子一步步往上爬,就像看着种下的种子一点点发芽抽条长出花苞,我想我至少要看到他们开花的那一天吧~”
“但是,”他语气一沉,“最终,我还是错了。他们都是好孩子,优秀的孩子,然而,他们也许可以撑住日本的围棋,但是不足以撑起世界的日本围棋啊!”
“我们已经落在时代后面了,先是韩国,再是中国,怎么也该轮到日本了吧。但是,看着他们,我看不到那个未来!”猛然拔高的音调尖锐而激烈,依田东平不禁为这样的话而震惊,然后迅速愤愤然。
不等反驳,桑原仁就打断了他,“不要否认,依田。你看看,你说一下,你能坚定地说你对日本围棋有肯定的信心吗?”
看着一时语塞的依田东平,桑原仁笑意苍凉,“你看,即使是你也不敢说吧。”
“还有塔矢亮……”依田终于挣扎出来一个名字。
“塔矢亮?”桑原仁低笑,“那个小家伙还行,但是他缺少对手。”
“围棋是两个人下的,一个人是造就不出名局的。我是这么评价塔矢亮的。他是需要对手的人。”
“我曾经以为他与进藤光是合适的对手,但是进藤光走得太快了,塔矢亮追不上他,也没有人能追上他。”
“依田,围棋是有天才的,真正的天才!”桑原仁眼中泛出激动的光,剧烈的情绪起伏甚至让他脸颊都涌上潮红,“神灵都为之嫉妒的才华,超越时代的眼睛,让追赶者绝望不已的脚步!”
“他能划开一个新的时代,撕裂陈暮的天空,让整个世界都为之战栗颤抖!”
“日本棋坛不能靠一个人撑起来,他也注定踽踽独行于‘神之一手’的路途上。然而,在他踏上神坛之前……”
“他将给我们留下最灿烂的辉煌!”
“好好看着吧,看着这个名为进藤光的传奇的开幕,”
“我们是何其有幸,能够亲眼目睹一位神祇的诞生!”
作者有话要说:对和服毫无研究……
最后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围棋盲棋赛废不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