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意思,”婉澜弯起眼睛对他笑了,“吓她的。”
“那回上海呢?”陈暨接着问,“也是吓她的?”
“是吓你的。”婉澜使唤丫头替她盛汤,眸光一转,转到谢怀安身上,“宁隐的婚事怎么样了?”
“十之八九成了,”谢怀安放下筷子答话,“照原来说的,先去拜访了陆总长,请他引荐去韦府拜访的,第一次只是聊了聊天,隔了半周,韦府突然递帖来请,说是小酌,去了才发现是大宴,看样子韦家嫡系的亲眷们全来了,说是宴请贵客,但我看,倒像是替小姐掌眼,相女婿来的。”
婉澜不禁露出笑容:“照宁隐的人才,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要紧的是韦家小姐得中意他。”吴心绎道,“正主点了头,婚事才有戏。”
“就像你当初嫁给重荣一样?”婉澜调侃她,“是怎么跟亲家老爷闹的?”
吴心绎笑起来,落落大方,同前些年被调侃时的少女羞涩全然不同,她满含笑意地看了一眼谢怀安,又扭过头来回答婉澜:“无论我怎么闹,重荣都值得。”
婉澜点了下头,依然没有看陈暨:“下午就回镇江?”
谢怀安点了下头,明明是回答婉澜的,他的眼睛却盯在陈暨身上:“阿姐是怎么安排的呢?要回上海吗?”
“阿姐要回上海,”吴心绎将话头接过来,“老宅里人多事杂,还是上海小公寓里清清静静的,住着舒服。”
她的紧张之意连陈暨都感觉到了,忍俊不禁,顺着她的话对婉澜道:“要不就回上海吧,看来你的弟媳并不想让大姑在娘家久住。”
吴心绎赶紧解释:“不是的,阿姐,我意思是……”
“好了,蓁蓁,我知道。”婉澜抬起手,手掌下压,示意她冷静,“我会同玉集一起回沪上。”
吴心绎立刻转眼去看陈暨的反应,但陈暨依然是微微笑着,温文尔雅,看不出一点情绪。
她不放心,膳后便寻了个机会同谢怀安商量,想跟他们夫妇一起去上海,免得节外生枝。
谢怀安抿着嘴沉吟半天:“你担心玉集大哥会休了阿姐?”
吴心绎摇摇头:“阿姐脾气太硬,我怕姐夫同她少年情尽,虽碍于两家情面不言休弃,但却在生活里冷落她……阿姐的性格受不了的。”
谢怀安看着她:“听你这意思,玉集大哥若真冷落她,倒还不如爽利些直接休了她?”
吴心绎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陈太太这个名号很值钱么?”
谢怀安一愣:“倒也不是值钱的问题,真是……”
吴心绎打断他,又问:“很值名么?”
谢怀安笑起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丈夫都没了,还死守着一个妻子的名号做什么?”吴心绎没有笑,她表情严肃,很认真地对谢怀安道,“只怕到那时候‘陈太太’这个名号才是个笑话。”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谢怀安被她肃穆的表情所感染,也严肃起来,“或者说,我们能做什么呢?”
至亲至疏夫妻,这普天之下最亲近的两个人若是真亲近起来,那的确是旁人连一根头发丝都插不进去,可若是两人的心疏离了,哪怕将人用浆糊粘到一起,只怕不仅无济于事,还要生生在这二人中造出仇怨来。
谢怀安不赞成吴心绎去插手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事,却依然采纳了她的意见,借口吴心绎想去上海买衣服而调整了行程,又在扬州逗留了几日,准备同他们一起赴沪。
苏曼在第二天清早前来给陈暨夫妇请安,对昨日婉澜说的话绝口不提,依然改口唤陈暨为“哥哥”,声音娇软,还媚媚的。
吴心绎看不下去了,故意当面问她:“苏小姐不用上班做事情么?怎么整日耽搁在扬州?”
苏曼神色如常地应对她的敌意:“我们公司话事人都在扬州,我在他身边,不就是在上班么?”
“还是阿姐太纵容你,”吴心绎假模假式地微笑,“领钱不做事,这可是我们老宅那些偷懒丫头们的夙愿。”
婉澜笑了,用手指隔空点着吴心绎的鼻头:“蓁蓁也学会老宅的口气了。”
她是在笑吴心绎说话阴阳怪气,像极了大宅门里那些话里有话讽刺别人的太太。
吴心绎脸上有些发红,她开口想为自己辩解一二,却又被婉澜截住话头:“在老天爷那里,一个人做什么事,领什么钱,都是公平的,可能会出现暂时的偏差,但大体上不会优待谁亏待谁。所以觉得自己待遇不公时不要着急,说不定补偿还在后头。”
吴心绎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赔笑着点头。
但婉澜紧接着又道:“不过也不必因为偷占了小便宜而窃喜,没准来日要成倍还回去。”
她话音刚落,窗棂子外头便有一个丫头脆生生地喊她:“太太,王班主来了,在角门候着呢。”
“请到戏台子去吧。”婉澜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又对着屋里伺候的丫头吩咐,“去请老太太和老爷,并谢家大少爷来,就说我请他们看戏。”
吴心绎和苏曼跟着站起来,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惊异。婉澜在外头请戏班子这回事,两人事先一点都不知道,也从没有听过什么口风,更要紧的是婉澜的心情。她才丧子不久,在灵堂前还险些疯过一回,因此阖府上下都小心翼翼的,唯恐触到她伤心事。哪知她竟然恢复地这么快,都有了听戏的心情。
请来的是庆喜班,不唱京腔,唱水磨调。阖府都在陈家后宅的戏楼里坐好,婉澜拿着戏折,请陈夫人先点戏,又请陈暨点,这两人都点罢了,她才将戏折子接来,看也不看,信手交给丫头,嘴里吩咐一句:“第三场叫他们唱《琵琶记》。”
丫头听完,愣了愣,不敢信,又问:“唱一整场吗?”
婉澜点头:“唱一整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