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宁昱晗握住的手隐隐作痛,武茗暄蹙眉往下一瞄,仰起苍白的脸,直直望入他眼中,冷声问道:“皇上信妾,一生不疑?”
“一生不疑!”宁昱晗肃容正色,许下这一生最郑重的承诺。
“皇上金口玉言,许下这重诺,那……”武茗暄话音一扬,眨眼笑道,“纵然妖妃再难为,妾也只好勉强一试!”嘴上说“勉强”,晶亮双目却闪耀着灼灼光华,并不遮掩内心深处的兴奋。
“好,有胆色!”宁昱晗朗笑着赞道,高兴过后,目光落到她消瘦的面庞上,不自觉又沉了眸,“不过,得好生休养,身子大好了,再言其他。”
“皇上放心,妾可不想成为笼中雀。”武茗暄话音淡淡,瞥宁昱晗一眼,缩回犹自被他紧握的手,转眸看向缎面薄被上的绣花。
温软触感滑出掌心,宁昱晗怔愣片刻,遂即失笑。这丫头,还是这么记仇!说那话也是为她好,她倒好,居然转眼就给他刺了回来。
若是往日,宁昱晗必然会板起脸训她两句。但是,现的武茗暄面无血色、形如枯柴,他是瞧眼中,疼心里,怎还舍得说她半句?他无奈地笑了笑,抽出置于被下的手,说道:“先躺着,朕唤传膳来。”
武茗暄并不搭理宁昱晗,侧脸向内,闭目假寐。当听到宁昱晗已出了东厢,她才睁开眼来。想起他昨夜说“密旨赐死了洛王妃”的话,她那原本沉寂的心湖就像放入了千万条小鱼,沉沉浮浮,扑腾不休。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武茗暄正自思索怎样才能支开宁昱晗,找武睿扬来问问洛王妃之事的时候,屏风外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臣武睿扬给慧妃娘娘请安,娘娘如意吉祥!”
睿扬哥哥?武茗暄心下一喜,思绪转过,轻声开口:“哥哥,进来吧。”
往常见面,怜苏总是小心翼翼地避讳着,生怕不合礼规,怎么今日却这么爽快地唤他进去?武睿扬很是不解,更不明白自己心中那莫名的失落感因何而起?
武茗暄不知武睿扬心中所想,催促道:“进来啊!”
武睿扬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应下,缓步绕过屏风,细细地打量武茗暄。虽然她看起来还是那么虚弱,但双眼已不再像之前那般紧紧闭着,面上笑容很淡,可总算是展现了些许生气。他只觉那支自己心上刮刨了许久的利爪这瞬间消失,不由得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当日,太医院十三御医会诊,他也旁。“若五日不醒,就永寂黑暗”,院使张培林说出这话时,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他不敢想象,若怜苏就这么去了,他会如何。
可是,就像呵护怜苏一样,以宁昱晗马首是瞻是武睿扬戒不掉的习惯。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宁昱晗没有暴跳如雷,更没有叫嚣着要砍御医的脑袋,但周身的狂躁戾气却足以震撼房内所有!
他看见宁昱晗静静地站怜苏床边,星眸中似有狂风暴雨汇集成一个阴霾漩涡,可惨白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像是溺水之即将抓住浮木的瞬间又遭遇迎头大浪的冲击般,那样愤恨,那样颓然,那样苍凉……相交十余年,武睿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毫不掩饰自己情绪的宁昱晗。
当时的宁昱晗,素日里煮酒论天下、谈笑定朝事的君王气概尽数消散,唯余寻常男子妻子生死不明之际那种挚爱将逝的真切悲怆。
武睿扬终于相信,宁昱晗对怜苏是真的用情至深,但心下却更觉沉痛。因为,宁昱晗是君,他是臣;宁昱晗是怜苏的夫君,有权利悲痛,而他……纵然心再痛,碍于身份,也只能隐忍,不敢太过显露!他将双手负于身后,拢袖中,用尽全力握拳,借以压下想要嘶吼宣泄的冲动。他咬牙憋回喉头涌起的丝丝腥甜,但那股味道却带着彻骨寒意悄无声息地钻入他胸口,令抽痛的心一寸寸凉透。
然而,此时的武睿扬却未不曾想到,今日种种就像一根冰锥他心上钉了数年,直到……再见宁昱晗如今日般怆然,才彻底拔除。只是,那一年的宁昱晗不是再为怜苏,而是为他。
武睿扬神情恍惚,慢慢地挪步到床边,垂眸看着武茗暄,张口几次,却不知从何说起。
睿扬哥哥怎么了?不坐,也不说话。武茗暄狐疑地看他一眼,犹豫许久,才轻声招呼:“坐吧。”
武睿扬回过神来,拿眼看看四周,准备去屏风前搬圈椅来坐,却被武茗暄唤住。
“此时又没外。”武茗暄以眼神示意他就床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