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之赟看着手里一页页古旧的文字记载,整个人都止不住开始颤抖。
而他身边,郝仁依然一脸傲然地滔滔不绝道:“赟儿,你平日里喜爱拨弄拨弄器乐,父亲我并不阻止你的这点小爱好。但你必须明白,身为郝家的继承人,切不可失了我郝家千年的传承与立足的根本才是。孰轻孰重,何为主次,你心中自当有所权衡才是。”
千年的传承?
这分明是千年的罪恶!
一篇篇浸透了鲜血的文字,吴之赟光是看着,都觉得刺眼,光是拿着,都觉得烫手!
可他血缘上的父亲,却要他继承这些,而他交付了所有亲情的养父,也认为这种说法理所应当?
这一瞬间,吴之赟只觉得,自己仿佛从没有认识过这两个人一样,看向两人的目光格外陌生而骇然。
是怎样扭曲的是非观念,又是何其可怕的利己主义,才能让这两人对如此血债累累的家族引以为豪?!
是了,这分明是一脉相承的。
郝家最初一代的家主,不就同样洋洋得意地将自己卑鄙无耻的行径,记录在了家族的历史之中么?
勾结敌国、暗害恩人、谋夺功法,积敛财富,依靠这些让他看着都觉得阴暗可鄙的手段,才有了郝家在云国慢慢站稳了脚跟。
而之后一代代郝家人,都在这样罪恶的环境下被教育熏陶长大,自然也继承了这样虚伪可憎的品格。
不,似乎也还出现过几个对此并不赞同,想要改变的人。只是他们的名字,最终只成为了族谱上被划去的一个个“污点”而已。
最后一个被划去的名字,分明写着郝玫两个字。
吴之赟知道,这是洛舒的外祖母,应该是自己血缘上的大姑姑。
他不曾见过这位姑母,但从洛舒之前所说的郝家事中,他能了解到,这位姑母被作为联姻工具养大,对郝家的罪恶一无所知,却也成为了郝家难得的善良人。
这一刻,吴之赟再也不为自己幼时不能与家人共同生活而感到可惜,相反他第一次为此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孤独长大。
至少,自己身体里所流淌的的血液,没有能影响他的判断。
但同时,他又感到害怕,害怕自己若是坚决不从,是不是也会成为那些被划去的名字中的一个?
郝之赟,这三个字被记录在族谱上的最右端,而在他之前,郝莎、郝艾都已死去。
他是这一代郝家仅存的后人。
或许,或许他还有机会。
至少,只凭着父亲已经年迈,而自己再无兄弟姐妹,还能与之周旋一段时间。
吴管家站在一边,并不知道郝仁给吴之赟看了些什么。
在他看来,无非是一些历史传承、财富底蕴之类,能轻易打动人心的东西。
他毕竟不是郝家人,这些郝仁仔细收藏的东西,他其实只看过冰山一角。
如果他知道,郝仁竟把这样的家族历史摊开在儿子面前,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阻止对方这么做。
或许他在郝家长久的生活下,早已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并把郝仁当做了家中的顶梁柱来敬爱,但他同样十分关注和了解这个儿子。
巨大的利益,或许可以打动他,但这样一个附带着罪恶的家族,却必然只会让吴之赟感到厌恶和害怕。
只是他不清楚吴之赟手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所以他只是附和着郝仁的说法,轻声对儿子敲边鼓:“你父亲说的没错,郝家只剩下你一个后人,承担起家族的传承,自然是你理当背负的责任。”
话音落下,吴之赟可以感觉到,两位父亲满含期待的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
他告诉自己要忍一时之不能忍,要谋定而后动,要先顺着他们的说法,再谋时机脱身,甚至应该暗暗潜伏,把这一切罪证收集起来,让郝家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这真的太难了。
吴之赟只是个音乐家,不是个演技派。
努力了半晌,他也只挤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然后,在郝仁冰冷的注视下,土崩瓦解。
“我做不到。”
他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最终却只能说出这四个字。
是的,他做不到。
说他愚蠢也好,说他痴傻也好,说他理想主义死洁癖也好,这样的家族,这样的身份,他根本多一刻都无法忍受。
他没法说服自己去虚以为蛇。
本性中的执拗与倔强,让他根本做不到去假装欣喜,假装接受。
就在这四个字出口之后,吴管家刹那变色。
郝仁的脸色变得极为阴鸷可怕,淡淡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而出。
整个密室中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之赟,我跟你爸爸都说了,不会阻止你追求和喜爱音乐,只是希望你能继承郝家而已,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让步,你就能借此得到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富,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呢?”吴管家语气非常急促,他知道郝仁是动了真怒了,这样的郝仁让他都觉得恐怖。
而同样的,他也不能理解儿子做法。
在他看来,他们的做法完全是为了对方好,可儿子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他们的苦心呢?
“呵,巨大的财富?”吴之赟紧绷着脸,让自己在郝仁的威势下依然挺直腰杆,而后便将手里的记载一把扔到了吴管家的手上,“这么可怕的财富,我受之不起!”
吴管家初时不明白儿子的意思,可当他满怀疑惑,粗粗看了几眼手中的古卷后,便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这,这……”
“好一个受之不起!”郝仁原本慈祥清隽的面容,此刻阴云密布,“真是伟大的情操,可你别忘了,你自幼能衣食无忧吃穿不愁,用的,可都是郝家的钱!你学习乐器,上音乐学院,用的也都是郝家的钱!”
吴之赟咬紧牙根,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