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精神意识,在这一刻,已然是完全失去了控制与镇定之力。各种思绪,火然泉达似的喷涌,却还未蔓延丝毫,便又被旁者崩断了去,层层叠叠,生生灭灭,赫似怒海骇浪一般,动荡不停,推涌不止。
当下别说是固守灵台与坐观自照了,便连盘坐原地,他都已经痛得做不到了。
口中哀嚎不断,忽嘶忽锐,如熊如狐,而他的双手,则是抱着脑袋抓挠个不休,似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解他于倒悬,又像是要把自己的骨头统统撕碎,统统抽离,以消那锥心刻骨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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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三四个时辰,云山这才迷迷糊糊地清醒了过来。
缓缓睁开了眼,摸索着坐起,他便欲看向四周。只是因眼睛久闭不开,酸涩犹在,眼前的一切,竟是朦胧得像掩了层纱。
及至半晌过后,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之时,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法力可用。
于是乎,真元随念而行,眼中所见,便立时就明澈了起来。
拧着一双眉头,望了望门口的沙漏,见得耗时不久,他才又双臂一撑,挪坐到了蒲团之上,而后紧接着就重新阖起了双眼,凝神内视了起来。
泥丸宫中,悬浮如神明的镜虚二镜之上,赫然是笼罩着一团翠绿色的光晕。且这其中,更有两条时隐时现的绿色光线,由粗至细地延伸了出来,如蛛丝蚕缕一般,连缀上了眼部附近的灵络气府。
并且半日之前,尚为一片空荡与虚无的泥丸宫,此时竟然还充满了无数淡青色的烟丝,密密麻麻的,恍如夏季的滂沱大雨,因为某种力量,横亘静止在了苍天之上,罗列似军阵兵戈,韫凛藏锋。
这是业已成型的识海!
不知为何,它竟全不类常规常态的浅白色雾态识海。
烟与雾,青与白,这质量之较,赫是判若天渊。只是按照记载,练气中期的白雾识海,大约是占据了泥丸宫内空间的一半,而他此时,却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略差了些许。
观这情形,难道——
面上骤而生疑,更隐有一丝迫切激奋之意,于是双眼犹如烛亮,蓦然一开,他压着的右靴之中的青揕,便就无依无凭的,猛地冲了出来,宛如雄鹰出巢,却也更似那蜂虫疾舞,眨眼之间,便就再度巨化为了那柄三尺之刃,在这间练功房中,呼呼作响地飘飞穿刺了起来。
闻那锐啸之音,竟似有千军莫当之威,可于百里之外,取敌魁首级。
见得此幕,其唇角忽然一咧,随那心念一动,青揕便又重归了原处,缩为了簪形。
随即真元一涌,灵识再激,他便运起了映虚易真神光的法门,按照心中所想的,一次又一次地试验了起来。
然而——
半炷香的光景之后,他却又遽然弓起了双眉,显出了满脸的阴郁与懊恼。
“竟然不行?”
“这绿丝既是源于绿晕,那便应该可以弃用眼睛才对!”
“可这又缘何屡试屡败,便像是筑起了一堵大坝,完全出不去!?”
“莫非——”
“定要神识不可?”
沉吟了许久,直到思绪渐渐清明,他才缓缓收止住了心中的颓败与失望。
而后霎那,也再未有什么彷徨迟疑,一舒眉,一展眼,其目中便有两道无形无色的光芒,陡然映射了出去,蜻蜓点水,一触即收。
视线收而归巢,他便又坐观自照了起来。
唇角乍挑,然这一丝才现不久的悦色,竟是于旋踵之间,就又消弭无踪,再度换上一副凝愁郁思之态。
不出所料,识力一生,映虚易真神光便会得到优化。其他的东西,一时之间,还不尽知,但至少精神疲乏的程度,已然得到了极大的削减,甚至是完全被抹了去。
可是——
寿元的损耗,却又完全不对!
明明虚化的是一件死物,居然耗去了四载之多。
既不是一载!
也不是三载!
怎么偏偏是两者之和!?
倘若虚化了一死一活,那为什么二镜之中,却又只有一物在显!?
这间练功房里,除了他这个人,又哪来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