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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游子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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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7年7月,尽管烈日炎炎,但广东韶州城外的渡口上,依然岸上人潮涌动、水面上舰船辐辏,舢板小鱼一般滑过岸边炮台下的炮口,在大货船和水师炮艇之间穿行,这里因为水路连接湖南和江西,不仅是军事重镇,也是商业重镇,走私或者正当运输的商品在这里集散,自然繁荣非凡。

在渡口前合生运输堂的民航蒸汽火轮前,前往佛冈厅和广州府的商人和旅人在登船踏板前排成长长的一队,队列在骄阳下缓缓朝前蠕动。

正在排队的人们无可奈何的斜撇一眼头上的日头,用包裹或者扇子遮住头脸,心里期望队伍快点的时候,踏板前传来一阵争吵声,所有人都伸直脖子倾侧身体朝前看去,盼望着能有点事情分散下这炎热的痛苦。

踏板检票处前两个人正在吵架,一个是检票的短发年轻人,他穿着小坎肩,赤着膀子,脖子里挂着一个破旧的样式挂包,手里捏着一把票根,正很不耐烦的大吼:“没有票你不能上去,去那边买票啊!”

和他吵的却是一个打扮醒目的中年人,他包着红头巾、穿着中国式的袍子和草鞋,但这不是醒目的原因,醒目的原因是他的头发长到后背腰间。

从赵阔颁布剃发令后,因为朝廷带头,留短发越来越多,长毛不鼓励留满清辫子,在广东这种炎热地区打个辫子还好点,如果把头发披散开来,又不剃掉,岂不是如头上带个披肩,热死人?

这个大汉就是如此,背上背个包裹,头发又如此长,吵架之时一飘一飘的,格外醒目;他叫的是:“谁家上船前掏钱啊?我上船了再给你不一样吗?我又不会差你钱!”

“你给我银子我让你上船?我倒也想啊!”那检票伙计悻悻的说道:“但你不买票,我放你上去。东家不砍了我的手啊?我们不能摸钱!这是大公司,不是那种小船,去去去,从队伍里出去,不买票去南面坐木船去。下一个。”

说着那伙计一使眼神,旁边两个大汉就走过来。把那长头发从队伍里拉了出来,“什么古怪规矩?!我又不是不给钱!”那汉子一边叫骂,一边猛地一推拉他的人,三个人在前面推搡起来。

“哎,大哥!大哥!”看三人马上就要打起来,排队队列里跳出来一个平头年轻人朝前走去,他两只天生的弯眼睛,好像随时都在笑,身上穿着紧身小褂。手里挥动着红头巾给自己扇风,另一只提着两个酒瓶,背上却背着一把长枪。分开了三人。

“大哥,太平军的吧?”那年轻人一把扯过拳头捏得紧紧的长发中年人,笑道。

“是啊!你也是?你是?”看着对方手里也有红头巾。长发男子惊喜地叫了一声。但看到对方小平头还带着一支洋枪。又愣了。

两个保安看对方带着枪。也识趣地放了手。转身走了回去。说道:“你是治安官还是军官。你帮着给这人说说。”

“我日月军地。看你眼熟啊。你是佛冈阳平镇地大鱼哥吧?”那年轻人端详着那长发男子。小心地说道。

“大鱼就是我绰号啊!“长发男子一怔。惊问道:“你是?”手机访问:wàp..cn

“我黄毛啊!你不认得我了?也难怪。你离开地时候。我才14岁。现在我都24岁了!”

“东头李叔地三小子?!哈。是你啊!都这么大了!”大鱼惊喜交加地握住了黄毛地胳膊。眼泪却禁不住地流了下来:“我都离开家十年了!”

冒着黑烟咕咕怪叫的火轮劈风斩浪前行。在颠簸的船上,大鱼和黄毛两个戴着红头巾的士兵肩并肩坐在下层客舱地板上,这里是最便宜的船票,连个凳子都没有,穷人们就或蹲或坐在地上,忍受着空气里汗臭和晕船呕吐的臭味,而两个红巾兵就背靠着舱壁谈论着这些年的经历。

老鱼是岭南大饥荒地时候,离家求生,跟了劫富济贫、犷猛异常的三合会老大罗亚旺。也就是后来的太平天国“奋王”罗大纲。两年后他们起义,但没成功。清妖抓得急,他们三合会跑到广西,信了上帝,加入拜上帝教,然后就这么着,广东三合会地老鱼成了太平军的一位战士,跟着天王、东王和罗大纲一路南征北战,在1856年的时候还在镇守安徽。

没想到天京事变,翼王忍无可忍,逃出天京,挥手召起包括老鱼在内的十万士兵,准备分裂出走,逃避那个信仰破灭的灰色小天堂。

清妖的招降,石达开不会理会;问题是这只伤心的军队往哪里走?

北伐,没有后勤没有帮会支援;西征要面对死敌湘军的猛攻,只有南下,但南下的道路被海宋堵住,一开始石达开想通过打江浙入福建,依托海宋;

然而号称百战百胜地翼王发现一旦和天京分裂,胜利之神就离自己而去。

翼王本擅长机动用兵、调动清兵、扯开敌人、而且寻找机会取胜,然而越是这种打法,越需要坚固可靠的根据地,没有了天京作为后援基地,机动反而成了不折不扣的流寇。

以往打城,翼王可以一面猛攻,一面等着敌人来援,然后围城打援,援兵完蛋了,城池也自然投降;但现在若是猛攻不下,他担心的反而是自己腹背受敌,因为这只军队无没有家了。

陷在迷惘和恐惧中的孤军士气也异常低落,打城打不下,野战清军打不过,石达开竟然开始屡战屡败。

不仅士兵士气不振,将领们也一样,翼王手下的一员大将黄大顺就偷偷带着三万江苏兵离开翼王,返回天京了,翼王更加势单力薄;

而海宋还突然有了大动作,精锐十字军被调入长江战区,以要给东王讨说法为名,带着日月军的水师,猛攻太平天国的安徽重镇安庆,安徽的实力就算在天京事变以前。也未必能挡得住重炮、洋枪、火轮武装地宋军精锐,现在更是实力衰弱,几天内安庆就落入海宋手里,天京只能遣使求和,向这个曾经的附庸国低头服软。

而安庆陷落等于把石达开的孤军封锁在东南巴掌大的空间里----石达开要么回天京当宅男,要么接受海宋的条件当宅男。要么就在洋人和清军共同保护地江浙拼个鱼死网破。

石达开没有办法,绝不想再见杀光他全家的天王的他,选择率军入海宋。

老鱼娓娓而谈,说着自己这十年的经历,有时候激昂,有时候兴奋,有时候悲壮,有时候无奈,有时候又伤感。

最后。老鱼不屑地一撇嘴,说道:“现在是你们大宋强大了,就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们养起来地。我们翼王等于是没得选择。你们那个麻子使节嘴上说地好听。但他要是不接受你们地条件,以前太平天国里的那个芝麻小将窦文健也许立刻就会打我们。你们根本不信天王和东王是神啊!”

“老鱼哥,别我们你们的,都是兄弟。”黄毛隐隐有些得意,但立刻问道:“你也是个卒长了,相当于我这种连长吧,回来打算干什么?我们大宋朝廷怎么给你们说的啊?肯定有赏吧?”

“有什么赏?!”老鱼冷哼了一声:“大官们我不知道,反正我们这些兵进来大宋后,走一段就少一批人。都是被分散开,本地人就地解散,外地人和无家可归的人就送到什么场去了,还说干满半年就去留任意。”

“什么场啊?”黄毛不解的问道。

“很多厂子,让我们挑,我记得好像最大的是萍乡煤矿和琼州的海洋铁矿场,两三万无家可归地广西人、广东人、湖南人就去了,说什么干半年回家直接买地盖房子了!扯淡!我们当年在天京的时候,再怎么说也是吃圣库的军队。怎么妈地能去干下三滥的给商人做工勾当呢?”老鱼气呼呼的说:“反正我不去,我就要先回家!我是从三合会入天国的,没有从军时候烧掉祖宅、全家投军,我老娘还在呢!”

“萍乡煤矿我知道,要我也不去,有点钱,但***太累了,干半年差不多就快累死了。”黄毛笑道:“而且那地方时不时的受到湘军骚扰,大战没有。小战不停。一边在地下挖,一边还得动不动拿枪拼命。那里皇帝赐给陆军大官们股份。军队当然要把你们这些勇士往哪里投啊;但琼州铁矿更可怕,不仅是在荒岛上,而且海军大官们入股,由无良商人和洋人管理经营,矿工比满清劳役都惨,去那里好像流放为奴一样,不值得。”

说到这,黄毛问道:“这么讲,你们6、7万人就等于遣散了啊,你拿多少银子?”

“就***十两!小兵更少!”老鱼咬牙冷笑道:“我们翼王领我们进江西的时候,是说你们大宋同意他继续带领我们杀清妖,谁能想到,一入江西,立刻弄走翼王和各个大将,竟然把我们这些兵就地解散了!连武器都不让带了!你们***按地什么心?说话算话吗?老子一条命,和清妖打了十年,竟然不让我们杀了????他赵子微是不是清妖一边的???”

“小点声!小点声!”黄毛看着满船的人朝自己这边投来惊恐的目光,一边赶紧制止大鱼哥的愤怒咆哮,一边对大家赔笑:“太热了,我这大哥热昏了。”

说罢他看着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的大鱼哥,黄毛眼睛弯了弯,好像在笑,却叹了口气,说道:“大哥,你起码是太平军的,外来友军。兄弟我是日月军的,都被解散了。当年,我在佛山饭馆当跑堂,老大跑过来一说,我就跑进厨房拿起把菜刀,跟佛山天地会兄弟们去衙门劈清妖狗官去了,然后又提着衙门里抢的长矛,盯着清妖地鸟枪和石头,踩着云梯,踏上过广州城头,迎接皇帝入城;然后又跟着朱清正大帅打过赣州,收复过南昌,从江西真是一步一步杀过去的。但现在呢?哈。老子被遣散了!”

“兄弟你也难受?”大鱼问道。

“肯定的,虽然见识过皇家陆军的厉害,但如果我们能有他们那种炮火,我们也一样也能把湘军撵得好像兔子一样。”黄毛咬了咬牙,说道:“我心里不服。”

通电事件后,窦文健火速领着十字军入赣接管日月军的战争。当然他不会一上来就对朱清正拉起来的日月军大砍大杀,他先给这些土得掉渣、连军服都没有的土枪队立威----让你们见识见识为什么你们不需再当兵了。

窦文健猛攻湘军,本来湘军前不久就在和土枪队对战中,因为技术太拙劣,被朱清正用骑兵硬破一次,损失惨重,这次换上来一个更狠的十字军。

十字军已经不需要螃蟹阵了,这只一直在广西、云南、安南、舟山南征北战地部队,不仅洋枪队战斗经验丰富。而装备更是和他们离开江西地时候产生了质地飞跃。

一个照面,就用比对方超过十倍火力和威力的炮把湘军轰成筛子,步兵对射几次。湘军立刻完蛋,而湘军守垒,则一概火炮猛轰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然后十字军踩着废墟上去查看还有没有没跑或者没被炸死地活人,面对对方的可怕火力,湘军陷入了野战是送死、守垒是等死地困境。

但曾国藩和左宗棠等大佬对十字军毫无办法,洋枪队对战,除了士气、训练和武器装备之外,就是比烧钱。

这个年代是军事革命的时代。更猛更凶的武器不停被洋人发明出来,而十字军不仅使用,而且他们的老板赵阔买的起,比湘军更有钱。

一直在做鸦片走私、商业开始发达、安南赔款、列强贷款,让赵阔可以给他的嫡系装备更多更厉害的炮,可以允许自己的军官动不动就调来几十门大炮先猛轰一个小时再说,炮弹简直好像石头一样不值钱。

而湘军面对这么狠的对手,玩不起了。

湘军财力主要是靠厘金,就是对自己境内交易运输地税金。现在恨不得水路每隔几里就放一个收税卡子,一盒火柴在海宋1文钱,如果不走私,到达长沙得卖半两银子才回本,这些多出来的钱全被湘军拿去养兵了。

但这些钱比起海宋三省来还是差远了,和窦文健交手没多长时间,湘军发现自己士兵恩菲尔德步枪坏了就没新枪用了,只好用褐贝丝代替,到了后来连弓箭都上来了;一个士兵原来标准配发60发纸弹药。后来降到40。再后来降到20发;大炮不仅打得不如对方远,而且炮弹配给火炮的数量越来越少。动不动就被对方打哑巴。

而且湘军地洋枪洋炮购买运输成了大问题,从海宋过来的,肯定不会是大批军火,从上海过来,则受到前面太平天国和海宋领地的阻碍,运到湖广成本高的吓人。

就算买到,也买不起,就算买的起,也用不起。

面对洋枪队湘军彻底傻眼了,洋枪队是好东西,但这东西玩不起啊。

就好像两家挨着的饭馆在竞争,别人促销,你不促销?不促销就倒闭;但你也促销的话,你又没对方底子厚,人家有的是钱,你拼不起,到头来还是倒闭;

在沿江重要城市纷纷沦陷后,左宗棠扔了脸皮,跑到上海去找英国人和法国人,凭借外交压力,窦文健才终于停住要彻底宰掉长江湘军陆军的势头。

这次火炮洋枪精锐地暴力秀,不仅差点让曾国藩上吊,也震撼了日月军,水师头子关巨第一个表示听从朝廷一切安排,愿意按窦文健的意思来整军,不会搞小动作;水师永远比陆军更看重炮和船。

窦文健自然不会说:我要宰掉日月军,但是他说了:看看,有我们皇家陆军驻扎长江,你们日月军土枪队毫无必要,吃闲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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