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那双哭得又红又肿的大眼睛,不知怎的程怀宝竟生出几分怜惜之心,忘记了她奇丑无比的脸,忘记了那一脚之狠,也忘记了男女之防,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停在林语冰的头顶道:“起来吧,我已不怪你了。”声音中竟也带了几分温和。
林语冰畏惧的看了看程怀宝的手,方自有几分迟疑的模样,结果被程怀宝用眼一瞪,立刻乖乖的将手伸出,在握住程怀宝厚实的大手的一瞬间,小手微不可查的一颤。
程怀宝虎掌用力,将林语冰玲珑娇小的身子一拽而起。
林语冰畏缩的目光扫了一下无名,与无名一对无情的眸子碰了一下,立刻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缩在了程怀宝身后。这个人虽然坏了一点,但当方才他将她拉起来的那一刻,她奇异的竟然原谅了他对她所作的一切。
从小到大,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突然被人狠狠地欺负了一回,竟令她心中生出一份异样的感觉。
程怀宝好笑道:“就你这又蠢又笨的丑丫头,还想到襄阳找魔门的藏宝图?你还真是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女儿家的心真是瞬息万变,这会儿林语冰虽仍畏惧程怀宝,却又奇异的对他产生一丝亲近之意,讷讷道:“我的功夫很厉害的……”
“厉害?厉害还被咱们这些无名之辈折腾得这么惨?”程怀宝忍不住揶揄道。
林语冰小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怔了一下才道:“你们……你们这是去哪里?”
程怀宝想也没想便道:“咱们送一趟镖去襄阳。”
“襄阳?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林语冰还真是涉世未深,这话竟是以央求的口气说出来的,而从小到大,除了对她爷爷外,她从未对旁的人如此亲近过。
看着那双又红又肿却充满希冀目光望着自己的大眼睛,程怀宝竟发现自己到了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心中暗自纳闷不已。
咬咬牙,程怀宝随便找了一个理由道:“不是我们不带你走,实在是咱们穷啊,三个人的路费都不够,还怎么带着你走?”
林语冰一听这话,眼中一亮,有些兴奋道:“银子吗?我有,我出路费就是。”
说这话在腰间的一个小花囊中随手一抓,掏出一把银票来。
眼尖的程怀宝于瞬间已看清了第一张银票的票面竟然是一百两,这一把银票少说也有二、三十张,天!这丫头家里是大财主吗?随身带了这么多银票。
突然间,程怀宝觉得这个丑丫头顺眼极了,他老实不客气的一把将林语冰手中的银票抢了过来,口中呵呵笑道:“既然你这丫头自出路费,那又不一样了。好了,你就跟着咱们走吧。路上要听话,别跟咱们找麻烦,不然可别怪咱们对你不客气。”
林语冰似乎对钱没一点概念,手中的银票被程怀宝抢走,竟没一点反应,反而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有些开心的点了点头。
程怀宝又道:“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跟木头说说去。”
那边厢无名与程文卿早已看到了程怀宝抢银票的一幕,因此程怀宝走近前来还没说话,无名已抢先道:“不行!”
程怀宝好笑的低声道:“木头,到手的银票不赚白不赚,那小傻瓜挺好骗的,指不定还能多弄来点钱。如此一来,咱们就不用为钱发愁了。”
无名狠狠地瞪了程怀宝一眼,声音冷的似冰:“你怎么肯定她没有藏着祸心?若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要接近我们,然后寻机会报复我们怎办?”
一旁的徐文卿听了这话,惊异的看了无名一眼,无名总是能带给她惊奇,她实在无法想象憨厚老实的无名竟还有这份缜密与小心。
程怀宝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凑上前去,鬼祟的低声道:“你以为我没想到这一层利害?太小看我了!方才给她解去禁制时,我顺手又给她加了另外一个禁制,包保她翻不起浪来。”
徐文卿彻底无语,所谓近墨者黑,她终于搞明白无名是跟谁学的了。这两个小子好厉害的心机。
看到无名在犹豫,程怀宝立刻趁热打铁道:“大不了我来看着这丑丫头,用不着木头你费半分心思。老大,这把银票最少也有一千多两呢!”
终于,无名被说服了。或许是盟主做的有些习惯了,他已将双尊盟视为自己的家,无论怎样他都要为双尊盟打算的。
双尊盟的生存与发展都急需银子来维持,因此虽然他对钱没有概念,但既然银子已在眼前,倒也用不着将它踢开。
见无名答应了,程怀宝大喜,一疏神的功夫,手中的银票已被无名全数拿走。
看着无名将所有的银票皆揣入怀中,程怀宝才反应过来,急道:“木头你太卑鄙了,怎都要给我留下一点吧?这些银子可是我弄来的。”
无名毫不在意的牵起徐文卿的小手,缓步向前走去,平淡道:“这是公款。”
看着程怀宝那一脸苦相,徐文卿忍不出笑了出来,似乎能让这滑头小子吃哑巴亏的,只有憨厚老实的无名了。
程怀宝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显然对无名一张银票都不给他很是气恼,不过当他眼光投向丑丫头林语冰时,心情突然转好。
守着这个小富婆,弄钱的机会有的是。
“到时候一分银子都不给你这臭木头!”程怀宝心中打起了如意算盘。
四人出了这座令林语冰终身难忘的树林,两女共乘一骑,顺官道骑行。
天色擦黑之时,四人来至一处小镇上。
镇子不大,只有一百余户人家,四人三马住进镇上唯一一间简陋的客栈中。
四人坐在堂上,程怀宝高声叫道:“掌柜的,弄点吃的来。”
掌柜一眼便看出这四位不是寻常人,自是不敢怠慢,热情又小心的招呼道:“四位客官,咱们这小地方只有些粗陋的食物,不知各位能否吃的习惯?”
程怀宝肚子饿的时候猪食他也照吃,自然不会在意,撇撇嘴道:“快点弄来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掌柜的不敢多言,下去置办,没一会儿的工夫,冒着腾腾热气的四菜一汤摆在桌上。
程怀宝是饿了,二话不说抄起筷子大嚼起来。
无名也不稍逊,才只眨了下眼皮的工夫,他已夹了两筷子饭菜入口了。
比起饿狼般的这二位,徐文卿则秀气了许多,夹菜的动作优雅的有若行云流水一般充满了美感,可有一样,她的速度可也一点都不慢,想来是近墨者黑,受了无名的影响。
只有丑丫头林语冰,一忽满脸嫌恶的看一眼盘中粗陋的饭菜,一忽惊讶的看着狼吞虎咽的三个人,却就是不动筷子。
通过一路之上的闲聊,徐文卿已与林语冰熟悉的很了,见状心下了然道:“冰儿怎么不吃?可是嫌饭菜不合口味?”
林语冰小嘴一撇道:“这哪里是人吃的?分明是猪食嘛。”突然觉出这话不对,赶忙补救道:“啊!徐姐姐,冰儿……冰儿可不是说你……”
她话还没说完,程怀宝百忙之中已一巴掌打过来,不轻不重的给了她脑袋一下,塞满了饭菜的嘴囔囔道:“你敢说老子是猪?咦?木头,她竟连你也骂了。”
无名专心致志的对付着桌上的饭菜,理都没理程怀宝,体贴的给徐文卿的碗中夹满了菜。
林语冰挨了一巴掌,叫痛之后立刻老实了,乖乖坐在那里,仿佛受气的小媳妇一般委委屈屈的看着程怀宝。
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打扫得一干二净之后,程怀宝拍了拍肚皮,满意道:“终于吃饱了,奶奶的,上辈子我定是饿死鬼投胎,这一世便特别耐不住饿。”
无名斜了他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小子倒挺有自知之明。”
程怀宝目光扫过林语冰身前那只粒米未动的碗,咂了咂嘴道:“丑丫头,江湖不是你家,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得,你趁早回家吃奶去吧。”这话说得虽然难听,却是一片好意。
林语冰嫌恶的看了一眼那碗糙米饭,噘着小嘴委屈道:“看着就恶心,我……我吃不下。”
无名淡淡道:“算了,等她饿了,便吃了。”
程怀宝也没兴趣管这个丑丫头吃不吃饭,四人说说笑笑各自入房休息。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在客栈掌柜的引介下,程怀宝为林语冰买了一匹马来代步。
这么一座小镇,能有什么好马?当林语冰见到那匹又小又瘦的草马时,小嘴噘得老高,这叫一个不乐意。
她再不乐意,却抵不过程怀宝的一瞪眼,没奈何也只好乖乖骑上了这匹比驴大不了多少的马儿。
四人再次上路。
中午时分,头一次尝到了饥饿那难捱滋味的林语冰再顾不上昨晚的坚持,厚着脸皮在路旁与三人一起吃着干粮。
她从未想到过又干又硬的馍饼竟然会如此美味,狼吞虎咽的一通猛塞后,满足的拍了拍肚皮,无声的打了个饱嗝,终于吃饱了。
程怀宝无意间看到她这副俏皮的模样,不禁打趣道:“没吃过吧?”
林语冰老实的点了点头。
程怀宝又道:“好吃吧?”
林语冰又老实的点了点头。
程怀宝突然灵机一动,坏笑着偷偷凑过头去,在她耳边悄声道:“想不想吃到更好吃的东西?”他自己心中有鬼,竟没意识到这动作是何等的亲昵。
林语冰究是姑娘家,对程怀宝这等亲昵动作害羞不已,心如小鹿般跳个不停,小脸一红,轻轻的点了点头。
无赖小子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一句话:“可是要想吃到好吃的,你的路费就……”
头一次溜出家门,离开家人保护的林语冰单纯的紧,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甚至可说比无名还要不如,轻易的相信了程怀宝的话,乖乖道:“没关系,我这里还有银票。”说着又从腰间的小花囊中掏出数张银票,看也没看便交给了程怀宝。
程怀宝心中大喜,眉开眼笑的一把将银票抢过来,鬼祟的揣入怀里,还不忘做贼似的回头看看无名,发现无名正与徐文卿聊天,两人皆没注意这边,心中那块大石头这才落地。
将银票骗到了手,程怀宝心情大佳,只觉得林语冰的脸生得顺眼极了,那脸上的红肿疙瘩仿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美丽,更像银票上的数字般美妙绝伦。
襄阳,始建于西汉初年,以县治位于襄水之阳而得名。
襄阳城虎踞龙盘于汉水之滨,地势连接南北,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雄伟绵延的城墙周长六千余丈,护城河最宽处竟有二百余丈,堪称华夏第一城池,古有“铁打的襄阳”之说。
这一日午时,四人四马自文昌门进了襄阳城。
头一次见识如此宏伟险峻的城关,丑丫头林语冰兴奋极了,一张小嘴不时发出惊叹之声,活泼得紧。
刚进了城门,林语冰已如活泼的兔子一般跳到了程怀宝的面前道:“小宝哥哥,我肚子饿了,咱们今儿个中午到哪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