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嗤笑一声,不经大脑地脱口道:“常闻惠妃娘娘宽仁心善,连一只蚂蚁也不忍心踩,怎地这会儿倒是——”我瞪她一眼,秋兰止住口,撇一撇唇角不再言语。
惠妃一脸愕然,委屈的泪珠接连滑落。迪古乃瞥她一眼,淡淡道:“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至于重节,暂且禁足,胆敢私下对她用刑者,朕决不轻饶!”
惠妃还要再说,索泽轻推她一下,这才默然应是。
亮亮四仰八叉地躺在窗下吹风,小胸脯一起一伏,十分惬意地打着小盹。我伏在案前,望着院中的郁郁青阴,有一句无一句地和秋兰搭腔。
她捏着我的肩膀,犹豫地问道:“娘娘,今日之事,就这样过去了?”
我轻抚亮亮的小爪,“过去不过去,全是陛下说了算。”我略一怔仲,低低地道:“或许正如东太后所言,陛下舍不得惩罚她们,或许陛下……对她们亦有情。”
身后响起一声叹息:“朕并非是舍不得惩罚她们。”
秋兰惊呼:“陛下来了?”迪古乃迈步进来,依着我坐下,“朕没有下旨处死昭妃,实则是因顾忌她的身份。朕若杀了昭妃,难免会让宗磐的族人再寻到生事的借口。朕好不容易安定了朝堂,实在不愿为了后宫琐事再掀动荡。”
我讶然,“琐事?她险些伤害了你的子嗣……”
迪古乃面无表情地说:“子嗣?朕从未在乎过惠妃的胎。”我移开目光,淡淡地说:“你若不在乎,岂会一回宫就急着去丽景殿。”
他揽住我轻叹道:“我是听闻你也在丽景殿,担心你被卷进此事,这才匆匆忙忙地赶了过去。”我闷闷地说:“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会卷进去。”此时此刻,心里仍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疑窦满腹,难以消散。
迪古乃默了一瞬,低头亲一亲我眉心,“好了好了,不提这些了。方才阿律又抱来一堆奏表文书,我得及时去处理了,宛宛陪我好么?”
我点头,他笑着抱起我,向书房行去。
随手翻开一册奏章,惊见上面的署名者是完颜乌带。我趁迪古乃不注意,快速浏览了一遍,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原来在奏章上,完颜乌带历数唐括辩的大小过错,又列举了唐括辩近日与哪些人交往密切,洋洋洒洒整整三大张纸。而迪古乃的批语,却仅仅只有四个字:爱卿勿忧。
我不动声色地合上奏章,撑着头问迪古乃:“听说你罢了唐括辩的官?”他头也不抬地说:“是。”我又问:“为何?”
迪古乃道:“他装病不上朝,朕索性免了他的官职,让他休息个够。”我纳闷道:“好端端的为何装病?”
他噙着一丝讽笑,淡淡道:“朕曾私下跟他说,他眉眼颇似太祖。”我睁大眼问:“这话你似乎也跟完颜乌带说过?”
迪古乃搁笔,坦然地望着我道:“朕有此一言,不过是试探二人。完颜乌带虽惶然,却也是正常的反应。而唐括辩当时,吓得一脸惨白,回去之后更是称病卧床,谢绝任何人到访,又命府中众人闭门不出。大半夜时,却又派亲信乔装出府,行踪诡秘,甚是可疑。”
他停一停,目光倏然一紧,“凡掩人耳目者,必有心虚之处。朕的眼皮底下,容不下任何小动作。”
我若有所思地问:“那么,完颜乌带可不可信?”
迪古乃放缓脸色,讥笑道:“完颜乌带就是狂妄,实则外强中干,掀不起什么大浪,他本人也没什么野心。不过,他最近愈发喜欢嚼舌头,今日告发兵部郎中,明日又与翰林院学士发生矛盾。朕对他的厌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朕迟早会将他赶得远远的!”
我轻声道:“你就不怕世人指责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么?”迪古乃重新拾起笔,“有何可惧?他们是咎由自取在先,若世人或史笔要谴责朕,尽管谴责!”
我哑然失笑道:“你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迪古乃深深望我一眼,握着我的手说:“我并非无所惧,我只是不在乎。”我会心一笑,轻启朱唇:“我不会叫你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