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美式。”刑怀栩说。
“那个很苦。”刑嗣枚不自觉缩缩脖子,手里小勺往自己的拿铁里搅了搅。
“找我有什么事吗?”刑怀栩问她。
刑嗣枚过去挺怕刑怀栩,尽量敬而远之,如今再面对这位长姐,不知是心境变迁,还是破罐子破摔,她再没过往的拘束感,“我在家里听人说,三叔被告这件事,是你做的?”
她虽然已经承认自己身世,却至今无法接受血缘上父亲的变化。
刑怀栩并不纠正她,一码归一码,她笑道:“说的好像是我拿刀架在三叔脖子上,逼他性骚扰酒店职员似的。”
刑嗣枚呵地笑了声,“所以这件事是真的了。”
刑怀栩看着她,没有说话。
刑嗣枚轻轻摇晃小勺,“你虽然做事也称不上光明磊落,但至少不会无中生有。”
服务员送来咖啡,刑怀栩道了谢,一口下肚,神清气爽。
刑嗣枚放下小勺,看向刑怀栩,“我来找你,是想提醒你。三叔为了这事,在刑园里大发雷霆,扬言要给你教训,你最近最好注意点,姐……”她本来想说姐夫,话到喉间,仓促改口,“如果康先生能陪着你最好。”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刑怀栩问。
刑嗣枚暗暗叹气,“段琥上回不是救过我吗?我欠他一次,还在你身上,也够了。”
她反复捏着自己手指,有些难以启齿,“其实,前阵子,我在电影院见到你们一家人了。”
刑怀栩挑眉,知道她说的是他们全家去看电影那次。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刑嗣枚更紧地捏住自己手指,声音沉闷,一点点挤出喉咙口,“我很迷惘,心里有股火,想恨人,却不知道应该恨谁。我妈妈是始作俑者,可她毕竟生下我,又一直疼我爱我,我怎么去恨她呢?你是把我逼到绝路的人,可那天见到你妈妈后,我想如果换成是我,大概也不会手下留情。这个世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纠结着自己应该恨谁,醒悟过来时,才发现我已经是孑然一身了。”
“我也是事后才想起来,原来早在医院里你送我护身符,你说你再也不是我姐姐了开始,你已经决定把我当成砝码。”刑嗣枚说:“可我又想,既然你早知道我的身世,为什么一直甘愿替他们隐瞒呢?你过去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呢?如果不是我妈妈对你妈妈做的事,你会不会把这秘密坚守到底呢?其实你对我究竟是谁的孩子,根本就不在乎吧,你从始至终,也就只在乎爸爸一个人而已。”
她喃喃叹息,苦笑,“你看,我真的想了很多。”
刑怀栩静静聆听,刑嗣枚的矛盾让她想起段琥。
她忽然发现,所有孩子里,只有刑嗣枚和段琥才是真正生养在爱里的,也因此,这两个孩子的心肠,才是最柔软的。
“我想求你一件事。”刑嗣枚说:“等爸爸回来,我的身世,由我亲口告诉他。父女一场,就由我亲手斩断吧。”
刑怀栩点头,一字千金,“好。”
刑嗣枚笑了,这是她这半年来第一次真正轻松地扬起嘴角,“谢谢你。”
从咖啡馆出来时,夜空飘起小雨,刑怀栩替刑嗣枚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她先上车。
“不要忘记我说的。”刑嗣枚从后车窗探出脑袋,“回家路上小心点。”
刑怀栩目送刑嗣枚的车走远,默默记下车牌号,这才转身去等新的车,这一等,等了将近半小时才等到空车。
回到学院路已是夜里十点,刑怀栩下车,撑着伞往巷里走,学校周边本就安静,官部巷又是一条深窄黑巷,只在刑怀栩家隔壁才远远亮着盏壁灯。
刑怀栩走进巷子没多久就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十分陌生,又刻意蹑脚蹑步,刑怀栩听在耳里,仍旧撑着伞,照常行走,不紧不慢。
再走百米,就是她的老屋,可往前一段路,却是整条巷子最黑的位置。
刑怀栩伸手探了下雨,见雨不大,便收起伞,紧紧抓在手里。
身后脚步离她渐近,刑怀栩知道再不能等,骤然拔腿狂奔,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后面的跟踪者飞快跟上,伸手就去拽刑怀栩的胳膊,刑怀栩用伞往他脸上用力抡,伞骨撞到对方的鼻子,对方疼得松开手,嘴里骂了声操。
刑怀栩看清后头还有个男人,顾不上许多,只往老屋方向跑。
跑过最暗的那段路,隔壁的壁灯光亮照入视线,刑怀栩忽然瞧见那对中年夫妇正飞快朝她跑来。
刑怀栩心底突沉,再次握紧手中雨伞,等那位矮壮丈夫奔近自己时,再次朝他的脸抡出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