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中,周扁一直在观察,不光观察苏锐的兵,还观察跟随而来的那些魏人的态度。周扁注意到,其中大部分魏人,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就是公子哥的以及一些武士,来的时候怀着轻蔑的态度,走的时候仍旧是嬉笑,看来这些年轻人依旧没有把齐人或者说王室的人当做一回事,倒是那位年长的魏国大夫,以及几位将军,包括公孙或在内,在跟随观看的过程中,脸色从漫不经心而渐渐变成了肃然重视起来了。
周扁知道,公孙或是上过战场见过血,也带过兵的,肯定能感受到这一千齐人的变化,肯定也知道令行禁止对一支军队的重要,另几位脸色有变的将军同样也应该如此,至于那魏国大夫想必是见多识广,所以也会有所重视,倒是其他那些年轻人,依旧嘻哈,不以为意,显然还是自大的心理多一些。
于是,在回城的马车上,周扁就向宁越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和担忧,“我们这次阅兵是不是表现的太高调了一点?会不会已经引起了魏人的重视?魏侯会不会像对待卫国的公子东强一样,将之强行留下借用?”
“这个关头,魏国应该不会留下苏锐的。”宁越沉吟道。
“如果他们真要强留下苏锐,大王你就去魏侯面前哭,其他的事交给臣下就好。”宁越又补充道。
“那还有本王更担心的是,如果苏锐的领兵能力让魏人重视,那魏人会不会想既然周室能俘虏苏锐,那岂不是有比苏锐更厉害的将军?从而引起魏人对我王室的警惕,这与我们在去年刚跟随魏军离开洛阳时,所定下的低调策略不符。”周扁显然已经开始在自省,或者说有一点后悔了。
却见宁越摇摇头,“大王,不会的,我王室有再强的将军,也只不过河洛之地,又如何比得上赵魏等大国对魏国的威胁?魏侯挟持大王,只是为了借大王的名而已,臣下仔细想过了,说担忧我周室的复兴,多少还是会有一点的,但肯定不是主要的。所以大王放心,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魏国都不会将我周室当做主要对手。”
周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只听宁越接着道,“此外,大王前几日说过,魏侯今天只有称霸的念头,日后强盛了,则不定如何看待我王室,这些话令臣下有所启发。”
“请讲。”周扁感兴趣的偏过头来。
“诺!”宁越行了个礼。
“大王,去年刚离开洛阳时,大王与臣等定下了大王不出声,一切由臣下来应对的策略。”
“对。”周扁点了点头,这就是要自己保持低调,以免魏人看出自己的过人之处而不放自己回国。
“臣下先多谢大王的信任。如今,臣下以为,除了大王保持低调之外,臣下等在洛阳,却要表现的高调。”如今受周扁熏陶,宁越也学会低调高调这样新鲜的词了。
“怎解?”周扁好像已经想到了什么了。
“是这样,如果洛阳也和大王一样表现低调,则魏人会轻视我王室,或许根本不在意我王室的尊严,而始终将我王室作为傀儡。”
“反之,如果只有大王表现低调,则魏人只会轻视大王,而洛阳表现出一定的实力,则会让魏人顾忌,感觉我王室并不是可以随意揉捏,所以,或许会更愿意将看似无用的大王放回洛阳。”
“有道理。”周扁立即就点头道。
“请大王宽恕臣下语言中的不敬之语。”宁越拱手低头道。
“宁卿之言很有道理,本王采纳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呢?”周扁笑道。“对了,洛阳还有多少士兵,目前都在做什么呢?”
“回大王,还有两万,前些时正在洛阳西野开拓土地。”宁越恭敬答道。
“如果土地开拓完了,还是让他们加紧训练吧,可别被苏锐的一千齐人给比下去了啊。”周扁笑道。
宁越也跟着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传出车去,只听得车后不远处的公孙或皱起了眉头,还以为那宁越又给少年天子讲了什么笑话呢。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就农历来看,六月其实就是一年之中最热的那一个月,阅兵回来之后,周扁便呆在了屋中,享受着侍女们的扇子伺候,同时也开始观看起魏侯送来的舞女跳着或古韵或典雅或艳丽的舞蹈来,同时周扁身边也多了一名美丽的小侍女,就是魏军在新郑城外俘获的那个冷艳美少女,听了阅兵回来路上宁越的那一番话之后,周扁坦然接受了她。
就在阅兵之后的第三天,不顾天气的炎热,不顾魏人的挽留,苏锐还是依然率领一千新兵踏上去往洛阳的路。只是推不过魏人的一番好意,此番回去的路上,魏国还是派了两百士兵护送陪同,魏国并没有像王室最开始所猜想的那样会等着王室来求其护送,而是极为主动,就像后来宁越说的一样,魏国也怕还没到洛阳,这些齐人就跑光了。
炎热的天子总会让人觉得烦躁,周扁都已经减少了体能训练,但仍架不住炎热难耐,虽然两千年前的中国还没有后世的温室效应,也没有后世上百万的大城市那样的热岛效应,但仍然让周扁感到有些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贵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要穿长袍的。
只是让周扁没有想到的是,在最热的那十来天里,魏宫中居然送来了冰块,并且一天就是满满的一架马车。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六月底,估计是由于炎热,或者该商量都已商量好了,这段时间魏宫的争吵声也小了许多。
但就在这六月底,也就是苏锐带兵离去十多天后,苏锐所率领的工程兵团第一队人马全员安全抵达洛阳的消息传了过来。
收到消息的周扁抿了抿嘴,用了八天的时间,全员到达,这个成绩已经极为不错了,但往后看太师写的书简,周扁就来气了,没想到的是,苏锐那一千人回到洛阳的当头,洛阳城内的老旧贵族们居然闹事,联合起来跑到太后面前哭泣,说自家献了上百上千的奴隶为王室守卫洛阳城,结果王室现在得了一千俘虏,却不赏赐给他们。
看到这周扁很是生气,虽然竹简里面没有说,但周扁能想象的到这些老贵族们的鬼脸,他们肯定在说以前先王的规矩俘虏是要赏赐给贵族的,他们肯定在说少年天子幼不知事,远在异国受了奸人挑拨,如此等等。
对于这些贵族们对王室的贡献,周扁不会忘记,本来想的是日后折钱补偿,但却没想到现在居然都几乎称得上是逼宫了,周扁相信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会喜欢被手下操控的感觉,气愤之下,周扁认真的看了看闹事的贵族名单,看完之后,周扁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田邑、义莳、辛仲力、赵骈、王寿和杜赫等一些周扁还比较看重的贵族,而这些闹事的贵族多是王姓和子姓,那么不用问,就是些王室后裔支脉,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并不是当初献出家奴最多的那些家族,周扁记忆中这些闹事的人中献出家奴最多也只不过一千零一点,多数连一百都没有。
再往后看,周扁的气便消了点了,原来在太师、田邑等人的劝说下,这些贵族终于散去,周扁不知道太师许了什么诺,但周扁相信他们不会替自己作主的,并且最让周扁在意的是,在劝说的过程中,田邑、义莳等几位老贵族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还是有些人可用啊,周扁不由感叹道。
然后白圭的信还提到,第二天这些贵族们看见这一千俘虏居然驻扎到了城外开始修路,从他们的交谈中看得出来,这些贵族们的心里好想了许多。这倒是让周扁忍不住一笑。
放下了竹简,周扁暗暗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中,现在身在异地,很多事情还是等到回去了再说吧,现在还是操心当前的事情吧,因为周扁听说列国使者大夫们下个月就要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