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侯,终于不行了。
吐了几个月的血,又在激烈的战斗中坚守在城楼上多次,战斗正酣的某一天早上,韩侯终于起不了床了。
宽大的宫殿之中,满是药草煎熬出来的气味,侍女及医师们跪倒了一地,却悄无声息,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宫殿之外,却是一群光着上身并在胸前背后画着浓郁色彩的巫师们,在跳着祈福的舞蹈。
远处还有厮杀的声音传来,那是城墙上下的战士们在拼命,而发出的呐喊。
但听在韩侯的耳中却是断断续续,悠悠然的,睁开双眼,却是一片朦胧,和迷糊,想要动一下,似乎都成了奢望。难道,这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么?
或者说,在这个时候,守卫国都的关键时刻,就要迎来生命的大限了么?
当今韩侯韩若山,即位方才数年,其实他还可以多活几年的,只是因为周室的崛起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但是却优柔寡断的错失了最佳时机,以至于现在不仅未能压制周室,反而成了压迫王室的罪人,而给予了魏国进攻的理由。
这一系列事,一系列的不顺利,压在了韩侯若山的身上,加重了他的病情,终于大病来临,他再也起不了床了。
攒了半天的劲,韩侯若山终于将脑袋转向了床边,那里正坐着他的儿子,公子武,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韩国太子。
望着年轻的公子武,韩侯咧开嘴,微微笑了。还好,我还有儿子,不管怎样,总归是一个不错的儿子。
于是韩侯开口了,“武,大父要去了,汝不必伤心,日后,韩国就交与汝。”
听到大父沙哑的声音,公子武茫然的抬起头,但随即便又开始低声抽噎起来了。
跪在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自大父病后,按照家臣申不害的提醒,公子武放弃了在城头替大父征战,而是守在了这里。
的确,在首倡以孝治国的周朝,虽然礼崩乐坏,但孝道还是流传下来了。
所以,公子武一直守在了这里。
而此时,突然听见大父说话,公子武忙跪着爬了上去,低声道,“大父不要多说话,多休养两日便会好了的。”
与多数守在君父病床前的太子不同,公子武的心中更多的是真诚的为君父祈祷,真心希望君父能好起来。至于统治韩国,年轻的公子武还没有准备好。
但事实终究是残酷的。
只见韩侯努力的做出了一个笑的动作,然后低沉的声音响起,“武,大父的事,大父自己清楚。汝听大父说,朝中诸臣,韩晁老成,公孙颀睿智,可引以为重。至于魏军,想必魏侯他也知道是攻不破新郑的,不如就此低头,承认魏侯霸主之地位,并向周室谢罪,相信大父去后,周室和魏侯都不会再追究我韩国的,至于条件,就尽量由他们去吧。”
这分明是交代后事了,公子武一下挺直了上身,急道,“大父,好生休养便是,说这些干嘛?”
不过韩侯却似乎没听见,双眼茫然的望向房梁,接着说道,“寡人只恨,让周室小子得志,悔不该早日遣兵洛阳。我儿记好了,周室气候已成,日后只可交好,不得交恶,万万不可让那周室再寻着我韩国的罪由,不然,韩国危矣!我儿,万万切记!”
都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韩侯若山这番话,总算是说对了,只是却不知那公子武倒是听进了没有,或者记住了没有,又或者,能记多久。
听罢君父之言,公子武点点头,抹了把眼泪后,说道,“孩儿记住了。”
“我儿万万切记。汝去城头看看吧,让大父自己一个人呆着。”韩侯若山说完后便闭上了双眼。
闻声,公子武摆摆手,顿时,满殿侍女医师小心起身,倒退而去,守在了殿门口。再望望君父之后,公子武最后一个离开。
又是两日过去,城外的魏军结束了一天的紧张攻城之后,半夜里的韩宫中,突然,数声尖锐的哭声响起。
继承兄长君位的韩侯若山病逝了,还不足五十岁,死后谥号韩庄侯。
次日,便立即有满城军士带上了孝布,还将白布撕成条,用木杆竖起在城墙之上,顿时白色蔓延了整个新郑城,远远的望去,如同雪花盖在城池之上一般。
而此时,早起的魏军探子已经将新郑城的变话传回了魏营中军。
“君上,臣下以为,必是新郑城内有变,举城戴孝,只怕多半是韩侯故去了。”听罢探子来报后,司马错便立即拱手向魏侯说道。
的确,若是投降或者休战之类,只需竖一面白旗即可,满城白旗,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韩侯去世了。
想到此,魏侯点了点头,“的确只有如此,方才会满城白旗。寡人决议,立即遣使入新郑城,问明情况,以做安排。若真是韩侯死了,这战恐怕还打不下去了。”
听见魏侯悠然道来,不无遗憾的味道,司马错却是一把站了起来,拱手躬身道,“君上英明!臣下这便去安排。”
如今天下虽然战乱纷纷,但一些最基本的行事规则还是有许多人遵守的,就比如这敌方君主去世,另一方会停战,不伐丧这可是文明的表现,体现了对死者的尊重。还好,魏侯虽自大,但还是懂得这个道理的,所以司马错松了口气,看来不用自己劝了。
说罢后,司马错便起身向外走去。
不料却听身后魏侯喊道,“等等!”
司马错微微有些惊讶的转过身来。
却见魏侯笑道,“让王孙满与我方使者,一同前去新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