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叔阴着脸,往镇上的方向歪了歪嘴,“老婆子手里藏着钱,还不是给老三留的,生怕老三手头紧,念书不专心。”
宋二婶的猜测得到了丈夫的认同,脸色难看了起来,“这事可不能这样,不说一碗水端平了,也不能偏心眼子偏成这样啊!咱可是有俩儿子的,将来娶媳妇盖房子哪样不得花钱?凭啥钱留给老三?我不干!分家算了,大房没儿子,家里的地没她们的份,给大哥办后事留下的债,本来就该冬宝跟大嫂还,老三咱也不能继续供了,看大哥就知道了,读书有几个能出息的?”
宋二婶说的口沫横飞,义愤填膺,分家分的利落干脆,全然不管黄氏手里攥的钱,是宋秀才挣回来的。
“分啥家啊?”宋二叔哼道,“老三还没成家,就是分家,老头老太也是跟着咱,最多把冬宝和大嫂分出去,连地都没有,孤儿寡母的拿啥还债,借咱家钱的人家也不会愿意。”还有一点他没说,大嫂可是个能干的,一个女人能抵一个壮劳力,撵走了地里的活就没人分担,他就得下大劲了,苦的是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宋二婶跟宋二叔背对着背抱着肚子坐床上生闷气,愈发的看家里人不顺眼。
等宋招娣进了屋,冬宝便从东屋出来了,脚步轻快的去了林实家里。
她倒是能理解宋招娣的心思,情窦初开的年纪,旁边就有一个优秀的后生,想不动心都难。
全子站在大门口迎接了她,拉着她跑进了林家的堂屋,小声埋怨道:“冬宝姐,你咋才过来啊?”
秋霞婶子和林实都在堂屋里坐着,堂屋桌子上摆着一个瓷碗,碗里头装着水,放着三枚白花花的蛋。
蛋煮熟后放凉水里,蛋壳就好剥一些。
“煮好了,就等你过来了。”秋霞婶子笑道。
冬宝笑着跟秋霞婶子说道:“谢谢婶子。”想了想,觉得得跟林家人提个醒,便对全子说道:“本来你叫了我,我就出来了,不过招娣姐非得要我带着她过来,我想着蛋不够分,就没带她过来,招娣姐还生了我好大一场气咧。”
秋霞婶子脸上的笑容就少了许多,看了眼林实,点头笑道:“下回煮蛋多了,就叫她过来吧。”下回?没门的事!都十二岁的丫头了,快定亲的年纪了,想都别想进她家的门,也别想肖想她儿子!
冬宝看秋霞婶子听懂了她的意思,便拿了蛋回去了,说回去和娘分着吃,又惹得秋霞婶子好一阵夸奖。林实看冬宝脸都被自己娘亲夸红了,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都说冬宝回来变得胆大了,他觉得这小姑娘还是跟以前一样,脸皮薄腼腆的很。
回到她和李氏住的东屋后,冬宝剥了皮和李氏分着吃了,又把中午藏在床下的蛇蜕拿来给李氏看了,听冬宝说这个能卖钱,李氏十分的惊诧,将信将疑,往年她在田间地头见到的不少,从来不知道这玩意还能换钱。
两人剥下来的鸡蛋壳被李氏小心的藏在袖子里,下午下地干活的时候偷偷扔到了河里,遇到几个人,都跟她夸秀才闺女了不起,学城里的郎中把栓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叫她又惊又喜,只能点头应着。
吃了晚饭,宋二叔回西厢房后怎么也坐不住,又去堂屋找黄氏了,话里话外说了半天,就问家里欠的外债咋还,以后日子咋过。
黄氏坐在那里,破天荒点上了油灯,豆大的昏黄灯光只能照亮黄氏周边一小部分的空间,撇着嘴说道:“我知道,你们嫌我偏心老三,你三弟跟你大哥不一样,我瞧着他是有大出息的,明年他就下考场了,眼下这节骨眼,不能叫他分了心,要供就一气供出来。眼下是苦了点,等老三考中了秀才,接着考举人进士,将来当了官老爷,你这当哥的,也跟着享福不是,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宋老二是她儿子,黄氏态度好的很,要是她儿媳妇敢来这么问,黄氏一定骂的来人狗血淋头。
黄氏说的轻飘飘的,前途万丈光明,宋老二气的要命,当初老大读书读那么好,考了那么多年也只是个秀才,还供老三考?家里的钱都留给老三,他怎么办?过几年大毛要说亲,谁肯嫁姑娘过来?
“娘你说的轻巧,眼下咋办,人家来要债咋办?冬宝你又不愿意卖,一个丫头片子,还真当成个宝了?大毛二毛呢?那可是您亲孙子!”宋二叔叫道。
在灶房里忙完的李氏出来,就听到了堂屋里宋二叔的叫声,默不作声的回了东屋。入了夜,李氏听着身旁女儿睡着后平稳的呼吸声,愁的睡不着觉,欠下的几两银子的外债,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精神都要崩溃了,她一个只会土坷垃刨食的乡下妇人,论斤卖了,都不够还外债的。
“娘,你咋还不睡啊?”冬宝被李氏翻来覆去叹气的声音惊醒了,揉着眼睛问道。
李氏没想到吵醒了女儿,连忙说道:“睡,马上就睡。”
冬宝抱住了李氏的胳膊,说道:“娘,咱去镇上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挣钱的门路,最好能挣到足够的钱,把秀才爹办后事欠下的钱还上,才有希望带着李氏脱离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