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你考虑得如何?相不相信娘的眼光?”冯夫人一脸溺爱的看着冯致远。
“一切听从娘的安排。”冯致远说着,垂首,脸色微赧。
冯夫人瞧着,哈哈大笑。
花厅里,丫环侍从们也低头咬唇偷笑。
冯致远红着脸起身,“娘,我先回院里看书了。”
“嗯,去吧。”
牛角村,施家。
母女三人吃了晚饭,还没收拾,院门外严小茶就在喊门,“安宁姐,开开门啊。”
“是小茶姐,我去开门。”安乐跑了出去,打开院门见来的人不止是严小茶,还有李氏,孙婆婆。她愣住了,直到严小茶揉揉她的头发,打趣,“怎么了?这是不准我们进去?”
“呃?”安乐连忙侧开身子,笑道:“请进,快快请进。”
顾氏和安宁听着似乎不是只有严小茶,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当她们看到李氏和孙婆婆时,也是愣了一愣。
“孙婆婆,大嫂子,你们怎么也来了?”顾氏面露惊讶。
安宁倒是挺淡定的,“婆婆,婶子,快到屋里来坐会吧。”邀请人进屋,她则去厨房泡了茶提了过去。今天在镇上,她买了一套茶具,还有茶叶回来,这些天光喝白开水,她都开始怀念茶的味道了。
“请喝茶!”
孙婆婆看着白瓷茶杯里那嫩绿的茶汤,心中惊讶,这施家是真的过上好日子了。这茶具,怕是村里也没有哪家用是上。这个安宁倒是有本事的,这么几天的功夫,家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氏也是一样。
她们一家听严小茶说了猴头菇真的那么值钱后,对安宁一家很是感激,她有了生财的路子,不忘捎上她们家,倒是让她们都意外了。刚刚来的时候,严老爷子还一再交待,一定要好好跟顾氏交交心,不管与冯家的亲事成不成,以后指不定还得仰仗人家。
李氏端起茶,喝了一口,点头,“嗯,这茶好喝。用这种好看的茶杯装着茶水,可真是好看。”
严小茶笑眯眯的喝了一口,“安宁姐,这茶叶还不错啊,早知道这茶杯这么好看,我也该买一套回家的。”当时瞧着,觉得好看是好看,可终是认为喝茶而已,不用如此奢侈。
现在看来,这不仅仅是喝茶,还有点赏心悦目,喝起茶来会觉得更加好喝。
“你就知道花钱。”李氏宠溺的嗔了她一眼。
严小茶不依,撒娇,“娘,你刚不是说好看吗?我这么说也是想要孝敬你。”
“呵呵!你们啊,该知足了,孩子都是孝顺的。”孙婆婆一口一口的浅尝着茶的清香,嘴角溢出的笑却是涩涩的,还带着浓浓的失落。
她早年守寡,独自带着一儿一女,女儿嫁远了,没见回来过,儿子还没成亲就去世了。这些年她一直一个人独居,日子过得清苦。早些年,有人劝她找个老伴,她摇头拒绝,想要在家里等女儿回来。
顾氏和李氏相视一眼,两人有些不知该怎么劝慰孙婆婆。
这时,安宁给她续满茶水,又去端了桂花糕过来,“婆婆,你来尝尝这个桂花糕。”
成功的岔开话题。
“好好好!”孙婆婆捻了一块,尝了尝,点头,“嗯,这个好吃。”
“那婆婆多吃几块。”安宁浅浅微笑。
孙婆婆摆摆手,“太甜了,我老太婆婆不能吃太多。”说完,她喝了一杯茶,目光淡淡的扫向李氏,两人似乎在传达着什么信息?安宁瞧着,却没有点破。
李氏扭头看向顾氏,“大妹子,我看你的肚子已经往下掉了,应该快到日子了吧?”
“还有一个多月。”
“真快啊,那你可要仔细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让安乐上我那吱个声,我一定及时赶过来。”李氏拍拍她的手背,一直没什么来往,现在突然上门造访,她有些尴尬,也一下子打不开话题。
似乎担心安宁她们会觉得她们这是有意攀交。
“谢谢你,大嫂子,一定会的。”顾氏眸中含着泪花,弯唇笑了笑,“我虽然在这牛角村生活了十七年,可我却从不曾与左邻右舍交往过,也未曾清醒的接受这一切。如今,我清醒了,也想清楚了许多事情,以后,有好多事情还需要大家的帮助。”
安乐安静的仰头望着顾氏。
安宁浅笑听着,微微颔首。
孙婆婆笑着附合,“想清楚了就好,左邻右舍平时多来往些,有个什么事相互帮忙也是极好的。”
“婶子,我明白了。”
严小茶见大人们聊来聊去,都聊不到主题上去,不禁急了,“安宁姐,我们上门来找你,主要是想问问你,那冯家上门来提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也别嫌我们多事,我们只是关心你。”
“小茶。”李氏面露尴尬,红着脸看看顾氏,又看看安宁。
她可真没想到严小茶这么直白的说明来意。
她生怕顾氏和安宁会认为自己一家人多管闲事了。
安宁笑了笑,“婶子,没事的。有你们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我不会有别的想法。”
闻言,李氏和孙婆婆同时松了一口气。
严小茶追问:“那你说说啊,可把我们给急的。”
安宁好笑的瞥了她一眼,扫了众人一眼,道:“原因就是我在镇上的【永康医馆】的门口帮助了那冯大公子一次,本也没什么的,我也不明白,冯府怎么突然就有此意。不过,我不会嫁!”
呼……
严小茶拍拍胸口,如释重负,“吓死我了!”
“你有什么好吓的?”安宁笑问。
“我怕你真的要嫁去冯府啊。”严小茶皱紧了眉头,“我让我大哥去打听了,听说那冯大公子身有顽疾,平时也是深居简出。我看啊,他们急着来提亲,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
顾氏瞪大了双眼,“那冯大公子身有顽疾?”
“如假包换。”严小茶拍拍胸口,保证。
“他有羊颠疯。”安宁淡淡的道:“这羊颠疯并不好治,还不时会犯病,或许,这就是那冯大公子深居简出的真正原因了。”
“那你的手?”顾氏看向仍包着白纱布的手。
“羊颠疯的人发作时会口吐白沫,也会咬伤自己,我情急之下没有想那么多,便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给他咬了。”安宁抬抬手,笑了一下。
几人齐道:“原来如此。”
孙婆婆深有感慨的看着安宁,“不嫁好!要嫁也要嫁一个健康的,能陪着你长长久久的。”她最是清楚,被心爱的人遗留在世间,自己一个人守着空房子过日子的痛苦。
顾氏也点头。
李氏觉得自己没有说话的立场,所以,沉默着。
严小茶高兴极了,欢雀鼓掌,“太好了。”
李氏剜了她一眼,她噘起了嘴,一脸严肃的道:“本来就是不能嫁啊。娘,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这孩子。”李氏又急又恼,脸微红,不安的瞍了顾氏一眼,顾氏冲着她微微一笑,并没在意,她才心安了一些。
严小茶笑了,“我是真关心安宁姐,没有水分的。”说着,她亲昵的挽住了安宁的手臂,轻摇了几下,“安宁姐,你说咱们明儿还要不要上山去打柴?猴头菇呢,还摘吗?”
安宁明白,这应该才是今晚的重点之重。
“小茶,你已经认识猴头菇了,要摘也可以自己去摘。”
“我不要!”
严小茶一口拒绝,要摘一起摘,她不要一个人行动,这感觉就像是把安宁利用了一般,她才不是这样的人。
孙婆婆来了精神,李氏也隐隐有些着急的看着安宁。
“真听我的?”
“听!”严小茶举手保证。
安宁拉下她的手,笑看着面前的几人,道:“听我的,那就不摘。”
“啊?”严小茶瞪大了双眼,满脸疑惑。
这有钱挣,干嘛不挣?
安宁给了大伙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猴头菇也就我们几个人知道长什么样子,这事啊,咱们缓缓,看看大家的反应再说。”
严小茶听着,思量一番,觉得也对。
“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去摘?”
“不着急。明天咱们上山打柴,别的都不干,这些天就先这么办。”安宁看向孙婆婆,“婆婆,下回我们决定去摘时,我们会邀你一起。摘回来的,我一起拾掇了,回头晒干交了货,我把该给你的银子一个不少的给你。”
她知道,孙婆婆的日子不好过,本想劝她不要往山上跑了,可转念一想,她肯定不会听,或许还会以为自己不想带上她。
“好,都听你的。”孙婆婆笑着点头。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见时辰不早了,这才起身告辞回家。
母仨梳洗过后,顾氏问安宁,“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大家,权当是送一个大人情呢?”
安宁散下一头乌发,手拿着木梳,一边梳,一边道:“娘,这个人情不是这么送,太容易得到的东西,谁也不会谢我们。我不要他们谢我,但也不会太大方。这些人中,太多人不值得。”
“对,有些人太坏了,不能便宜了她们。”已躺在被窝里安乐一个骨碌坐了起来,一脸义正言辞。
顾氏看着两个女儿,轻道:“你们看着办吧。”说着,她拿过安宁手中的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安宁柔顺的乌发。此刻,顾氏心里有些发酸,今天突然有人上门来提亲,她是又喜又忧。
不舍,担忧,高心,各种矛盾的情绪。
放下木梳,伸手抚过安宁的乌发,“睡吧,累了一天了。”
“嗯。”
安宁等顾氏上床后,把灯吹了才上床。
母女三人紧紧的挤在一起。
“昨天摘的猴头菇,明天别拿出去晒了,咱们明晚放炕上烘,后天一早我就送去镇上。”
“嗯,听你的。”
“今天杨氏在外面也不知和那媒婆说了什么,明天你在家里小心一点。安乐在家里陪着你,我和小茶上山。下午我就不去了,把河边那几垄菜地挖了,咱们种些白菜。”
“嗯,娘听你的。”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安宁都跟顾氏商量了一番,但其实都是安宁在说,顾氏在听着点头。
在顾氏以为安宁睡着了的时候,安宁幽幽的问了一句,“娘,那个施大贵,你对他是怎样的感情?”
顾氏听到施大贵这三个字时,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安宁抱紧了她,有些自责,“娘,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不早了,咱们睡吧。”
“我恨不得他死,可是安乐到底是他的女儿。”顾氏的声音轻颤。
如果不是安宁的存在,她不可能如此苛且的活到现在。
这十七年来,她是疯疯颠颠的,可她也并不是记不起事,她只是不愿意面对事实。她现在想想,自己是懦弱的,否则不会是现在这样。这十七年来,施大贵赢钱了,她和安宁可以少一顿打骂,如果他输钱了,那她们母女就会几天下不了床。
施大贵就是她的恶梦,她连想都不想起的恶梦。
可一个活生生的安乐却一直提醒她,这个梦是真实的,这也是她一直不愿亲近安乐的原因。施大贵发起疯来,谁能拦他?在安乐前面,她怀过孩子,但都是被施大贵的打骂中流了的,不用生下来,她是高兴的。
怀安乐的时候,杨氏把她藏了起来,脱过施大贵的打骂,但她并不愿意生下施大贵的孩子,她又跑又跳的,可就是没有小产。如今腹中这个孩子,施大贵撂了狠话,若是不能给他生一个儿子,将来有儿子送终,他就毁了安宁,所以她不得不怀着。
想起这样,顾氏浑身发冷,她甚至想劝安宁嫁去冯家,起码不用再担心施大贵那个畜生。
“娘,别想了,别想了……”
安宁自责极了,紧紧的抱着她,不停的抚着她的后背。
“安宁,娘对不起你,你本该是高人一等的望门嫡女,可却落到此种境地,受这么多的折磨。呜呜呜……”顾氏崩溃了,抱着安宁哭着断断续续的道:“你本姓安,安宁就是你爹给你取的名字。只是你爹死得在太早,安公侯府容不下咱们母女,把我赶出侯府还不够,竟把我交由一个下人,卖给了施大贵。”
“娘,别说了。你冷静一下。”
“不,让我说完。”顾氏抽泣着,“他们一路给我服下蒙汗药,落入施大贵手中后,娘就生下了你。娘真的不想活,可是看着你,娘不敢死啊,娘怕到了地下,你爹会骂我,他会不理我……”
安宁内心怒火翻滚,滔天的怒火汹涌而至。
她甚至分不清这是自己内心的愤怒,还是原主得知真相后的真实情感。
心好痛,心好恨。
这是自己,还是她,她不想再去弄清楚了。
泪,潸然而下。
“娘,别哭!擦干眼泪,女儿不会让爹在九泉之下还不放心的。咱们的苦日子过完了,以后女儿一定会好好孝顺你。”安宁松开顾氏,握紧了她的肩膀,坚定的道。
“安宁,你会不会怪娘亲没用?”
“不会!我只会心疼你。”
“呜呜呜……”
这晚,顾氏把安公侯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安宁交了个底,安宁却没有表态。
这一次,顾氏在说,安宁在听。
第二天,严山夫妇早早就去后山坡上挖红薯,严山挖,小赖氏摘着挖出来的红薯,两人却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目光不时的瞟向小路那边。
小赖氏将手中的红薯用力丢进箢箕里,仍旧不愿相信的问严山,“当家的,你昨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安宁和小茶真的摘什么菇挣了不少银子?”
“猴头菇。”
“哦,对对对,就是那猴头菇。”
严山停了下来,手握着锄头柄,目光落在了小路上,道:“二叔不可能骗我,还有,你是没有看到,昨天小茶从镇上买了什么东西回来?那一大堆的东西,还有给峰林的那些纸墨。你想想啊,如果不是有银子了,小茶怎么可能给峰林买东西?”
小赖氏暗暗的分析了一下,也觉这猴头菇的事情应该是真的了。
“那我呆会就跟上去,看看她们摘的是什么东西?我们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也不知有什么叫猴头菇的东西,这次,我还真的要弄清楚了。”小赖氏说着,眉头紧了紧,又有了疑问,“当家的,你说,这个安宁是不是有点奇怪?她若知道这猴头菇能挣钱,那她早些年干嘛去了?为什么非要到现在才摘去卖?”
她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串在一起想了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严山愣了愣,没有吭声。
他心里也有一样的困惑。
“自从她从那死人坑里挖出来后,一切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小赖氏想到事情关键,话落就一阵阴风吹来,她吓得毛骨悚然,咻的一下就窜过去抱紧了严山,“好可怕,好可怕。”
严山被她这般突然其来的尖叫,也吓得心里发寒。
“你…你怎么了?”
小赖氏抱紧了他,“她会不会真的是厉鬼化身,冤气太重,不肯投胎。其实,她根本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而她知道这么多,也就是因为这样?啊……太可怕了。”
“别…别胡说八道。”严山稳住心绪,推开小赖氏,定定的看着一头冷汗的她,道:“别自己吓自己,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世上也没有死而复生的人,而她,就是。”
“这?”
严山找不话来反驳,眸光轻转,正好看见安宁和严小茶有说有笑的来了。
“来了,来了。”
“啊……别来找我。”小赖氏尖叫一声,又抱紧了严山。
她的尖叫声惊动了安宁和严小茶,她们停下脚步,疑惑的朝他们这边看来。
“三叔,三婶,你们这是怎么了?”严小茶扬声问道。
严山推开小赖氏,窘迫的摆手,“没事,没事,刚刚挖了虫子出来,你三婶怕了。”
闻言,严小茶笑了,“三婶,你怎么还怕一条小虫子啊?我还以为连鬼都怕你呢。你这是……”话还没有说完,严小茶惊恐噤口,捂紧了自己的嘴。
她又失言了。
尴尬的笑了笑,指着前方,“三叔,我上门打柴,先走了。你们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