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地说,李密虽然胸怀抱负,自以为才华盖世。可是,在过去,真正卖他帐的,无非是杨素父子及其身边极少数熟悉的朋友而已。除开那有限的小圈子,世上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大名。幸运的是,自从杨玄感兵败后,情形即大不一样,他的名声开始变得响亮。原因是,他曾经向杨玄感献过三计,而对方没有听从他的上、中二计,而单单选择下计,结果兵败自刎,恰好从反面证实了他的正确性,无形间造就了他的响亮名声。
其实,只要认真分析一下,李密当时对杨玄感所献的上、中二计,正如杨玄感当初拒绝采用的理由一样,并非无懈可击。并且,除开杨玄感当场指出的那些不足以外,也还存在其他许多问题,其中最根本的一点是,杨玄感造反是在事先缺乏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匆匆举事,土地是刚刚占领的土地,政权是新建的政权,兵将是临时动员起来的兵将……在你的鼓动下,众军凭着一时心血来潮,追随你造了反,思想根基却很不牢固,一旦风声不妙,临阵反戈一击也是很容易的事。有了那一致命因素,即使杨玄感当初采纳李密的上计或中计,发兵远征,说不定战略目标远远没有达到,四面闻讯而来的隋军却很有可能在身后端了你的老巢,从而同样以惨败告终。
值得庆幸的是,杨玄感拒绝采用李密的上、中二计而惨败,从而促成李密一夜成名,也使他有了足够自我吹嘘的本钱:假如当初杨玄感老老实实按我李某人所说的做,会落到那么可悲的下场?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感谢你呀,杨玄感!因为你,我李某人差点儿丢了性命!因为你,我李某人一夜成名!苦去甘来,该是老子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李密因祸得福,有了响亮名声,一上瓦岗寨,就迅速获得众人一致尊重。
不过,在李密心目中,面前这伙人,包括翟让与徐世勣,充其量是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无论如何,他首先要做的头一件事,是争取尽快在寨中获得一个令人不敢小看的席位。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如鱼得水地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
“承蒙翟大哥厚爱,寨中以前许多事都由小弟打理,但恨才疏学浅,不足之处一定很多!以李大哥的见多识广,还望耐心指点一二,使小弟一开眼界如何?”徐世勣对李密的大名也是早有耳闻,在陪同他遍览山上各个小寨后,自然期待当面验证一下他胸中的学问到底有多深。
“贤弟年纪轻轻即名震江湖,愚兄佩服还来不及呢,‘指点’二字实在愧不敢当。”李密表面谦虚,语气却明显平淡。这么良好的交谈机会,他从上山那一刻起,就渴望尽快得到,自然不容错过!
“李大哥但有高见,尽管直说就是,小弟自当洗耳恭听!”以徐世勣的聪明,对李密那不以为然的语气当然听得明白,于是再次诚恳请教。
“李兄,”翟让插嘴说,“都是自家兄弟,凡事直抒己见,那才叫爽快!”
“既然翟大哥与茂公贤弟都这么说,在下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见翟让也发了话,李密自问已是大展生平所学的时候,于是不再遮掩,“简单说来,寨中能有今天这番气象,也算是很难得了!不过,以翟大哥的英明神武,茂公贤弟的足智多谋,实在有必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能放开手脚一展抱负!”
“如此说来,”翟让迫不及待追问,“李兄一定另有高见,可使山寨一跃千里?”
“高见不敢说,想法倒是有一些。”李密胸有成竹地回答,“当今天下,群雄四起,谁不希望自己割地为王?翟大哥既已涉足荥阳外围,何不借此机会,就势夺取荥阳,攻占洛口仓(今河南巩县东北)。洛口仓储粮丰足,一旦攻克,足够百万大军食用多年。打好了这一坚实基础,则可大肆招兵买马,放手与杨广、与四方群雄一争天下,那不是比眼下这种处境强过百倍?”
类似高论,翟让以往闻所未闻,乍然一听,无疑产生了振聋发聩的奇特效果——是啊,乱世出英雄,乱世出帝王,人家可以造反称王称帝,我翟让也是堂堂一男子汉,胯下也夹着两颗响当当的卵子,什么事不能干?什么事没有可能一举成功?这么一想,他对李密顿时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赞赏,大有“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即使徐世勣听后,心里也不由为之一震:是啊,这才是真正的远见卓识!
徐世勣当初因年纪轻,缺乏必要磨练,对世间万事万物认识不是太充分。在那以前,他也同翟让一样,注重的是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从未萌发过争天下、夺江山的念头。听李密那么一说,他顿时茅塞顿开,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所谓“将眼光放长远些”一类看法,其实充其量是一种井蛙之见,与翟让过去的做法仅仅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同李密那真正的长远眼光比,则显得有些幼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