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精忠仿佛也被勾起了七年前的回忆,悠然道:“七年前,本座还没有登上如今这东厂长督的位子,和丐帮帮主施万家一战之后,江湖上前来顺天府挑战本座的浪得虚名之辈多不胜数,这些人大多死在了东厂衙门厂卫的手中。”
说到这里蒋精忠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白皙细嫩的手上,继续道“剩下为数不多闯过厂卫拦阻的,也大多死在了本座的手下,唯一例外的便只有永华你一个,你可知道为什么么。”
李永华当年意气风发的杀入顺天府东厂衙门,满心想的都是诛杀蒋精忠扬名四海,但是真见到了蒋精忠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和真正高手之间的差距是如此之大,毫无还手之力的李永华原本以为定会命丧在这深不见底的东厂衙门之中。
但是蒋精忠最后关头却没有下手杀他,反而拦下了赶到的东厂厂卫,放走了他。
李永华失魂落魄的走出东厂衙门,直到他加入了东厂,直到成为了蒋精忠的手下,七年时间过去了,李永华的功力一年比一年深厚,但是感觉中和蒋精忠的差距非但没有缩小,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拉越大,直到现在为止,李永华依然不知道那一日蒋精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放走了他。
是怜悯?还是不屑?又或者仅仅是看上了他的本事卖好收买?李永华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蒋精忠深邃的眼睛仿佛看穿了李永华的想法,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早前龙井,悠然道:“当年我放了你,许多人都说是为了收买你,恐怕你自己心中未必也没有这样子的想法,所以你从东厂衙门出去后不久便来投靠我,一者是因为你败在了我的手下,中原武林恐怕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二者嘛你心中也认定了我看中了你,所以必定会收纳你。”
李永华闻言惶恐道:“属下不敢!”
蒋精忠抬起头来,目光仿佛穿透了头顶的军帐顶棚,穿越了时光,投在了七年前那个倔强的身影上,看着那人眼中那种骄傲,以及对生死的淡然。
落寞道:“永华,那些人都错了,你也错了,我当初不杀你并不是看上了你的功夫也不是为了收买你,只不过是从七年前的你的身上,本座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是你的那份从骨子里透露出的傲气和对生死的淡然救了你自己。”
“你从东厂衙门出去后不久,突然加入了东厂,表面上看去你是被本座的实力所折服,你加入东厂的这几年也始终兢兢业业为本座办事,但是本座却知道,你加入东厂最初的目的,不过就是想有一天能够杀了本座而已。”
蒋精忠这一袭话犹如石破天惊,李永华浑身一颤,手中精致的青花瓷茶碗顿时滑落,早前龙井独有的清香一下子飘散开来。
蒋精忠惋惜的看了一眼摔成数片的元青花茶碗,叹道:“可惜了~可惜了~”却不知他空中这这两句可惜,究竟是说折一枝价值千金的元青花瓷碗,还是那茶碗中御用的龙井香茗,又或者别的什么其他的事情……
李永华扑倒在地,看似浑身打颤,然而实际上却是浑身的肌肉绷紧,惶恐道:“千岁大人,属下……”
蒋精忠眼中的寒芒一闪,微笑道:“永华,先别急着否认,你应该知道本座这一生最痛恨的是什么?”
李永华跟随了蒋精忠七年,自然是知道面前这位东厂厂公最痛恨的是什么,蒋精忠最通恨的便是手下的人对他说谎,举个曾经的例子来说:蒋精忠初当上东厂长督的时候,曾派出了三个手下去采买物品。
第一个小太监被蒋精忠派遣去琉璃坊买一匹材质尚好的玉马,这位小太监能言善辩,那匹红玉马本来作价黄金百两,却被他巧言令色狐假虎威压价到了五十两黄金。
小太监买下了这匹红玉马之后,自觉给蒋精忠省了不少的银子,回来报账的时候忍不住动了一点小心思,将红玉马报作了五十五两,他自己贪墨了五两金子。
只不过他的这点小伎俩又如何能瞒得过蒋精忠去,没过多久这名小太监便被蒋精忠扒皮抽骨。
第二名小太监奉命去安徽买几方尚好的徽墨,这位小太监七窍玲珑,花下了十五两金子买下了蒋精忠交待的几方徽墨。
回来报账时,这位机灵的小太监为了讨好蒋精忠,将价值十五两金子的徽墨,说成只用了八两金子,本意是想赢得个机灵能干的印象。
但是蒋精忠知道后,却命人将这名小太监凌迟处死,当时行刑的便是李永华这个曾经名噪江湖的少年刀客。
第三个小太监,被蒋精忠指派去向一位江湖豪客买他的家传宝刀,这名江湖江湖豪客深恨阉党祸国殃民本不想将家传宝刀卖给蒋精忠,但是又迫于东厂的声威不敢不卖,于是漫天要价,小太监用尽了蒋精忠给他的二十两黄金,还自己垫付了二十两金子,才将宝刀从那名江湖豪客手中买走。
回到东厂衙门后,小太监将这件事如实的禀报了蒋精忠知晓,蒋精忠非但没有责罚这名小太监,反而将这柄宝刀赐给了这名小太监。
随后蒋精忠派出李永华杀死了那名漫天要价的江湖豪客,将从那名江湖豪客手中抢到的五十几两黄金尽数拨给了那位小太监。
自此之后,东厂上下便没有一人再敢对厂督蒋精忠有丝毫的隐瞒。
李永华感觉到背上的寒气,知道蒋精忠动了真怒,他这时若是说出半句否认的话,只怕就要血溅当场,当即不在言语,却依旧浑身绷紧随时准备出手。
蒋精忠看到李永华默认了他的话,仿佛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李永华功运全身的这些小动作反而视如不见一般,笑道:“这样就对了么,永华,你要杀本座,本座并不怪你,因为当年的你实在是太像本座年轻的时候了,若是换了本座在你当时的情况,怕是也会和你做下相同的选择。”
听着蒋精忠透彻人心的话,李永华不寒而栗,他当初败在蒋精忠的手下,也曾心灰意懒,自觉无颜苟活更曾想到过一死了之,但是骨子里的傲气却让他忍辱负重的活了下来。
他最初确实如同先前蒋精忠说的那般,以为蒋精忠之所以放过了他,是瞧中了他的一身武艺,也确实打算借助蒋精忠的青眼,假意投靠在东厂的旗下,暗自积攒实力勤练武艺,等到能够杀了蒋精忠的那一天一雪前耻。
然而他在蒋精忠身边呆的时间越久,便越能体会到蒋精忠的可怕之处,渐渐的对最初的那个打算便不再那么坚定,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终此一生也无法超越蒋精忠这座高峰。
如今想要杀死蒋精忠的心思竟然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淡,要不是蒋精忠提起这件事来,他似乎都已经快淡忘了初衷。
“千岁大人,永华当年确实如千岁大人所说那般,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李永华刚开口解释道,就被蒋精忠挥手打断冷冷道:“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觉得自己杀不了本座,于是干脆放弃了。”
李永华低头不言,显然是默然了蒋精忠的这番话。
蒋精忠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失望,惋惜道:“永华,本座座下高手如云,但是本座即便知道你有不轨之心却依然对你青眼有加,你可知道为什么?”
李永华直白道:“属下不知。”他实在是不明白,蒋精忠既然当初便知道了他的图谋,为什么还要将他收入麾下。
蒋精忠背手傲然道:“只因为你是狼,而那些人是狗,你有杀我的勇气,而他们却永远只会摇尾乞怜,但是如果狼变成了狗,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