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白芷怯怯的看了一眼胡妈妈,然后,硬着头皮,道:“钱妈妈已经查出锦囊是谁的了,这事怕是有点麻烦……”说着,她的声音也低了下来,眼角就瞄见胡妈妈剜了她一眼。
“这?”姚灵芝若有所思的看向胡妈妈,胡妈妈立刻打了冷颤,攥着她的手就更紧了几分。
姚灵芝的这个表情代表着什么意思,她可是比谁都更能意会。
这是在掂量棋子的取舍。
“夫人,老奴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你啊。”胡妈妈满目期盼的看着姚灵芝,就生怕她会掂量清楚后把她推了出去,这样的事情姚灵芝做起来早已轻车熟路。
这个世上,不管是谁在生与死面前,总会用力去抓紧那根救命绳。
尤其是像胡妈妈这种做尽一切坏事,只是为了在主子面前找到存在感,借此在下人中过着高人一等的生活。
胡妈妈眸中含泪的看着姚灵芝,却不知道姚灵芝因此而产生了动摇。这么一个急于求生,又口口声声是为了你好的人,真的不会为了活下去而供出自己吗?
眼前这人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人,她做过的一切,这人都看在眼中。
非常时刻,她会不会出卖自己呢?
姚灵芝将药膏递给了白薇,淡淡的起身,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胡妈妈,你好生休养,事情我会想办法。”说完,她就领着白芷施施然的离开了。
神情呆愣,胡妈妈看着姚灵芝的背影,心里不禁忐忑起来。
她会想办法?她会想出什么样的办法呢?
风从房门口吹来,胡妈妈不禁打了个冷颤,用力搓搓手臂,“白薇帮我把窗和门都关了,我冷。”冷,突然的就感到很冷,一股冷意从脚底冒了出来,仿佛一下子她就掉进了冰窖中。
眉头轻皱,白薇眯着眼疑惑的看了胡妈妈一眼,起身去关了窗户和房门,又到衣柜前取了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胡妈妈,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胡妈妈没有回答,而是抱着双臂,剧烈的抖了起来,上下牙齿不停发出哆哆的响声。
白薇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着她。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是伤口的问题?
“胡妈妈,你若是冷得厉害的话,要不要上床去躺会。我去多找几床被子过来,你捂一会应该就不会感到这么冷了。”
“好…好…”胡妈妈口齿不清的应道,她站了起来,脚伐蹒跚的往床那边走去。
白薇看着胡妈妈如同死鱼般的挺在床上,不勉有些担忧,帮她掖好被子后,道:“胡妈妈,你先休息,我就请示夫人看是不是再请大夫来替你诊诊?”
胡妈妈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白薇便摇着头离开了。
正屋里,姚灵芝轻啜了一口热茶,抬眸看着白芷,问道:“白芷,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再给我仔仔细细的说说,你所听到的话,一个字一个表情也不能漏。”
“是,夫人。”白芷屈膝福了福,缓缓的将自己在宸院外面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漏的又重新说了一遍。
姚灵芝一边听,一边敲着桌面,咚咚咚的声音在静谧的正屋里,显得格外的响。
这么多年,她从未露出一点蛛丝马迹,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更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出现。可如果真的要舍弃胡妈妈,那样真的很痛,就像是用刀活生生的砍下她的一条手臂一样。
“白芷,你附过来。”姚灵芝朝白芷招了招手,白芷立刻附耳过去,越是往下听脸色就越是苍白。
姚灵芝看着她,问道:“听清楚了吗?”
白芷不敢有任何的模糊,连忙点头,“听清了。”
轻轻的挥挥手,姚灵芝一脸疲惫的抚额,语气中有着说不出来的疲惫和无奈,“听清了,就照办吧。”
“是,夫人。”白芷屈膝福了福身子,转身出了正屋,泪花在眼眶中盈盈打转。
门外,白芷和白薇一出一进,正面迎对,白薇惊讶的看着她,眼明手快的拉着她闪到了院墙底下,轻问:“姐,你怎么了?”
“没事!薇儿,不该问的你别问,不该说的你别说。姐姐说的话,你可记住了。”没有头绪的话,让白薇怔了怔,不禁蹙眉看着她,一脸的不明白。
白芷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散发捋进了耳后,语气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宠溺,“薇儿,你不需要现在明白,你只要记住姐姐说的话就好。夫人累了,你别进去打扰她了,我出去一趟,夫人交待一些事情。”
“可是,姐,胡妈妈她……”
“嘘!”白芷轻嘘了一声,警惕的左顾右盼一圈,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胡妈妈的事情自有夫人处理,你别操这么多心,若是没事了,你就回房休息吧。千万要记住了姐姐刚刚说的话。”
白薇见白芷一脸的严肃,当下就心虚了起来,重重的点头,“好,我记住了。姐姐出门,要小心。”
“嗯。”白芷弯唇笑了笑,转身拢了拢衣服,快步离开。
秋夜露水重,天也已经很凉了。
……
墙角的树枝轻晃了一下,一道黑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虎杖受杜雅汐安排,一路尾随白芷从后门出了府,后门的巷子里已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候着,白芷一脸凝重的上了马车,马车便目标明确的往苏城的百家胡同驶去。
百家胡同是一条穷人胡同,那里住的全是贫民,大部分都是大户人家仆人的亲人。
马车驶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的响。马车停在了百家胡同的末处,白芷跳下了马车,一脸凝重的上前却叩那扇破旧的大门。
不一会儿,屋里亮起了灯,有人不悦中带着浓浓睡意的问道:“谁啊?大半夜的敲门。”大门打开,一个身上披着旧外袍的男子看到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妙龄女子,立刻就笑了起来,“姑娘,请问你找谁?”
“我找李百石,我是姚府的丫环,我家夫人让我来请胡妈妈的儿子去一趟府里。”白芷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人一圈,见他眉眼神似胡妈妈,便已猜出此人就是胡妈妈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果然,那人立刻就应道:“我就是李百石,请问夫人找我何事?”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胡妈妈身子不太利索。”
“我娘身子不适?”李百石讶道:“我娘生了什么病,严重不?”
白芷见他如此孝顺,心中略有不忍,也担心姚灵芝的方法行不通,不过,在听到李百石的下一句话后,白芷就不禁佩服起了姚灵芝的计谋。
李百石摸着脑袋,叹了一口气,道:“我娘病了,那我这个月的家用怎么办?还有欠那些人的钱……”突然,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白芷,“不会是,我娘病得快要死了,姚府的人不想治,就让我去接回来吧?”
“没有的事儿。”白芷摇摇头。
李百石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了,要不我明天自己上姚府去看望我娘吧?”
“深更半夜的,谁在外面吵啊?”屋里传来了一个妇女不悦的声音,李百石听了,立刻扭头解释,“草儿,是姚府来人了,说是咱娘病了。”
屋里立刻传来一句不屑的话,“病了就病了,死不了,还能每个月领月银送回来就行。”
李百石明显的面露尴尬,挠着脑袋,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姑娘别等她一般见识。”
“我也是头发长见识短而已。”白芷冷冷的回了一句,“夫人可还等着呢,你若是再不去,那可就……”
闻言,李百石愣了愣,随即笑眯眯的点头,“去去去,我这就进屋换身衣随姑娘去。”
“嗯。”白芷点点头,心里很是讨厌李百石这种人,心里面倒是对胡妈妈有了怜悯之心。也只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家里,所以,她才会那般极力求好,极力求存在感吧?
白芷等李百石上了马车,就让车夫立刻回姚府。
虎仗从暗处走了出来,目光若有所思的看了李家大门一眼。
芝院。
“夫人,人带来了。”白芷进了屋,遂步走到姚灵芝面前,轻声回禀。
姚灵芝点点头,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表情,突然,她站了起来,“走吧!我带他去见胡妈妈。”
“夫人……”白芷欲言又止。
姚灵芝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走吧。”
白芷赶紧的跟紧在身后,心里有种浓烈的兔死狐悲感。
站在院子里等候传话的李百石,看到一位衣服妇女从屋里走了出来,而白芷则是恭敬的站在她的身侧,当下心里就明白,眼前这人就是姚灵芝了。
他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不标准的礼,畏畏缩缩的行礼,“小的胡氏之子李百石见过夫人。”
姚灵芝淡淡的瞍了他一眼,颔首道:“随着来吧,去看看你娘。”
“是,夫人。”李百石连忙应是,紧跟在五步之外,不敢逾越。
白芷推开房门,遂步进去站在床前,看着用被子裹成了一团的胡妈妈,轻唤道:“胡妈妈,醒醒。”胡妈妈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白芷伸手拍了拍她,再唤:“胡妈妈,夫人来看你了。”
猛的睁开双眼,胡妈妈,满是期盼的神情立刻僵住了,她掀开被子挣扎着要起床给姚灵芝请安,姚灵芝上前按住了她,笑着道:“妈妈,你寻了你家小子过来看你,好让妈妈安心养伤。”
“谢谢夫人厚爱。”胡妈妈的眸光闪了闪,抬眸看了一眼李百石。
眸中溢着浓浓的不舍,不觉已泪盈满腔。
姚灵芝看着,心里更是强硬了几分,心想,胡妈妈这么贪生,怕是真的留不得了。
她伸手握紧了胡妈妈的手,笑道:“妈妈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只要是为了妈妈好,我一定都会去做。我听说家里的情况不太好,便让人多加照顾,妈妈尽管放心。”
闻言,胡妈妈的神色怪异的道谢:“谢谢夫人提携。”
“应该的。”姚灵芝说完,便松开了她的手,扭头对一旁的李百石,道:“你陪你娘说说话吧。”
“是,谢谢夫人。”李百石忙道谢,杵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动。
姚灵芝朝白芷示了个神色,主仆二人就面无表情的出了房门。
李百石见姚灵芝离开了,这才轻松了一点,连忙坐到了床前,紧握着胡妈妈的手,问道:“娘,你这怎么了?脸怎么伤成这样?”
胡妈妈轻叹了一口气,强打着笑,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不小心让猫给抓了一下,百石啊,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你家媳妇和我宝贝孙子都还好吧?夫人没有让人连她们一起唤来吧?”
“都挺好的,这会儿正在家里睡着呢。”李百石笑了笑,搓了搓双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瞥了一眼胡妈妈,“只是这娃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的情况又……”
“你扶我起来。”胡妈妈点点头,脸色黯然。
李百石皱了皱眉,“娘,你身上有伤,就躺着吧。”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如果不是你家婆娘,你也不置于这般对待自己的老娘。”说着,胡妈妈释怀的笑了笑,“放心吧!娘心里都清楚,不会怪你的。只要你以后,好好的过日子,把我的大孙子养大成人,为娘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李百石一愣,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深更半夜的差人将他唤来,现在又听着娘这状似遗言的话,李百石的心不由慌乱起来。
“娘,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事!不就被猫抓伤了吗?”
“可,你说的话?”
“我说的话怎么了?我让你好好的过日子,不对?还是我让你把我的大孙大抚养长大,不对?”胡妈妈佯怒,可心里却是万分悲哀。
没错!她现在说的就是遗言。
姚灵芝唤他来这里,一则,念及主仆多年情谊,让他为给自己送终,二则,她是用他来告诫自己,如果自己不把全部揽上身的话,那她的家人就永远也没有太平的日子过,甚至会没有了生机。
这也就是她睁开眼看到李百石时呆愣的原因了。
看到李百石的到来,她便已猜出了姚灵芝的最终选择。
胡妈妈下了床,从床底里拉出了一个黑漆小匣子,上面一灰不染的,可以想象这匣子的主人是天天都擦拭。她示意李百石抱起匣子,两人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胡妈妈将匣子推到了他的面前,道:“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来得到的一些赏赐和碎银,你拿回去使吧。这匣子东西可千万不能告诉你家媳妇,你是男人,身上怎么能一文钱都没有呢?”
“娘?”李百石见胡妈妈连压箱底都给了他,心里面更是忐忑不安。
胡妈妈眉头一皱,瞪了他一眼,道:“让你收下,你就收下。我在姚府吃的用的啥没有?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收心了。这里面的钱够你回乡下置办些田地,你领着媳妇儿子回乡下去吧。待你们把家里都安顿好了,为娘就回去与你们团聚,好好的享上几年清福。”
胡妈妈说着后面的几句话时,脑海里不禁浮起一幅一家人温馨在一起的画面。
她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心知,自己是没有那个福气了。
李百石听她这么一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连忙点点头,应道:“行,一切都听娘的。我把百家巷的东西变卖了就回乡下,我在那里等娘回家。”
“别变卖了,也不值几个子,待会回去就雇辆马车起程吧。”胡妈妈见李百石疑惑的看向自己,便笑了笑,道:“娘心里着急了,想你们早日打点好,娘在姚府虽然日子过得不差,但是毕竟是下人,这日子已经过腻了去,连做梦都想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那百家巷的东西,我得空了去处理,你们就先回去吧。”
李百石深深的看着她,总是觉得她今天有着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的问道:“娘,你真的没事?”
“怎会有事?你又不是没有看到夫人待我有多好?我受了伤,她在半夜都差人唤你过来,就冲这个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会为下人做?”胡妈妈笑着拍了拍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