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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静柔被齐骁年接走那年,只有十六岁,齐骁年曾开玩笑,问她不怕自己被卖到大山深处当村媳妇,从此受尽欺凌永无天日。
初生牛犊不怕虎,薛静柔总喜欢摸齐骁年警服上的警号,笑嘻嘻反问齐骁年敢不敢卖她。
齐骁年自然是不敢的,他非但不敢,还找人抹去薛静柔所有前科,从档案角度,让她彻底变成普通青少年。
为此,薛静柔还故作老成,说人生黑白模糊,谁能不保证行差踏错,灰色地带里站满了人,法不责众,不多她一个,也不少她一个,怎么就不能重新做人了。
齐骁年当时懒得和她辩,只说等她长大就明白,清白家世对一个想好好生活的人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究竟有多重要呢?
薛静柔坐在白家明亮如镜的大厅里,面对眼前凌乱摊放的照片,从未如此锥心刻骨地体会到齐骁年的良苦用心。
人真是不能黑,一旦黑了,这辈子哪怕剥层皮,也再白不回来。
照片里有她和唐业雄出双入对的身影,有她吃喝玩乐的放肆笑脸,有她逞凶斗狠踩住别人脑袋的傲慢姿态,这个人薛静柔再熟悉不过,静姐么,挥金如土纵情享乐的女阎罗,声色犬马,有一天没一天,从不当自己死,也不当自己活。
最叫薛静柔刺眼的还有一张她十六岁时身穿校服的旧照,头发乌亮,看起来灵动活泼,眼底实则藏有阴戾,是个十足厌世却又恋世的模样。
薛静柔一张张扫过那些照片,仿佛审视自己的过往,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衣服的娼|妓,光天化日被绑上行刑架,底下所有人都在叫嚣烧死她,她面红耳赤,也心甘情愿自己被烧死。
谁的不屑与仇恨都没关系,为什么偏偏是白长归的家人?
没救了,真是没救了。
薛静柔的双手交握在大腿上,两只拇指死死抵靠,她越害怕,背脊却挺得越笔直。
“薛小姐。”白奶奶坐在对面,白发挽出的圆髻一丝不苟,神情堪称肃杀,“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件件向我解释这些事的真伪。”
白家过去遭逢大难,白奶奶年轻守寡,带着长子和幼女白手起家,辛苦经营,最终成就白家如今基业,本以为她老来可以享福,谁知她又患上被害妄想症,精神上的重度压抑与恐惧将她折磨得苦不堪言,这些年虽有所好转,但也不能痊愈,身体更是糟糕。
白奶奶年轻时雷厉风行,年老因过度警戒,致使她面对外人从无好脸色,虽不至凶神恶煞,但一双冷眼幽幽扫来时,也足够吓得薛静柔手脚发凉。
如此高压震慑下,薛静柔一时无从开口,坐在她旁边的白长归立即道:“奶奶,这些事我……”
“我问你了吗?”白奶奶斜眼看他,不怒自威。
因为奶奶有病,白长归在家中从不与她争执,这回却硬着头皮道:“她的事就是我的事,由我来解释也是一样的。”
“呵。”白奶奶冷笑,“好一个她的事就是你的事。”
沙发旁的白父想帮儿子说话,“妈,我们先听听长归是怎么说的,这些照片来历不明,咱们总不能听信外人一面之词,却不听自家孩子解释吧?”
白母连连点头。
白奶奶嗤之以鼻,敲敲拐杖,“我不让解释了吗?我不是让她解释了吗?”
白瑾在后头嘀咕,“想让人解释你就别吓人啊……”
白奶奶回身拿拐杖轻敲白瑾脑门,让她闭嘴,接着再次正视薛静柔,清清嗓门,沉声道:“说吧,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薛静柔渴望将过往全盘否认,但她不能撒谎,撒谎只是一时的通行证。她逐一去看那些照片,试图组织语言点点滴滴去解释,可当她看到十六岁旧照,她忽然明白,比起成年后的种种行为,未成年时对白长归犯下的错,才是最致命的。
寄这个包裹的人,想必和她一样了解白家人,尤其了解白奶奶。
薛静柔苦笑。
金芸,你得不到的,也绝不让我得到吗?
白奶奶一直紧紧盯住薛静柔,看她迟迟沉默,顿时明白,冷笑,“薛小姐不解释,看来没人冤枉你。”